第15章：温柔陷阱步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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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熹，薄雾如纱，笼罩着苏醒的临河集。
后院那辆黑色马车静默伫立，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失控从未发生。只有地面未能完全消散的霜痕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残余阴冷，无声地诉说着一切。
沈卿曼几乎一夜未眠。她在院中守了后半夜，首到车内顾玉夜的呼吸彻底平稳悠长，才略微放心，回房稍作休整。但脑海中反复回放的，依旧是他痛苦扭曲的模样、冰凉唇瓣的触感、以及那声微弱到几乎破碎的“求你”和“多谢”。
每一种印象都让她心绪难平。
清晨，她吩咐镖局伙计准备清淡的早点和热水，自己则先去了后院查看。
刚走近马车，车门却从里面被推开。
顾玉夜走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新的月白长衫，外罩墨色盘银扣的坎肩，墨发用一根玉簪一丝不苟地束起。除了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几分，唇色淡得近乎没有血色，以及眼底那抹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外，他看起来与平日那个矜贵清冷、掌控一切的隐龙阙少主并无二致。
昨夜那个脆弱、疯狂、濒临崩溃的影子，仿佛只是沈卿曼的一场幻觉。
他看到沈卿曼，脚步微顿，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复杂难辨。有审视，有一丝极淡的、或许可称之为尴尬的情绪，但更多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吸入其中的幽暗。
“早，沈镖头。”他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却恢复了平日的从容语调，仿佛昨夜那个嘶哑哀求的人不是他。
沈卿曼目光扫过他恢复如常的手背和颈侧皮肤，那里再不见任何鳞纹痕迹。她心中警惕更甚，这恢复速度实在骇人。
“顾少主看来己无大碍。”沈卿曼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顾玉夜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她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那食指指腹上有一道极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浅粉色划痕。他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暗了一瞬，随即移开。
“昨夜……”他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多谢沈镖头护法。些许旧疾，惊扰镖头了。”
轻描淡写，将那般可怕的景象归结为“些许旧疾”。
沈卿曼心中冷笑，却也不点破，只是淡淡道：“分内之事。顾少主无恙便好，毕竟镖物还需少主指引。”
她刻意将关系拉回雇主与镖师的安全距离，提醒他也提醒自己，他们之间只是交易。
顾玉夜听出了她的划清界限，眸色微沉，但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看不出意味的弧度：“沈镖头尽职尽责，顾某感佩。”
这时，伙计送来了早点和热水。
顾玉夜并未回马车，反而示意将早点摆放在院中一张石桌上。“沈镖头若不介意，一同用些？”
他的邀请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卿曼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正好可借此机会探听一些消息，便点头应下。
两人相对而坐，气氛微妙。清晨的院落里，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远处集市隐隐传来的喧嚣。
顾玉夜吃得很少，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疏离。他先开了口，话题却跳转了方向：“昨日见得九姑娘，沈镖头似乎颇多疑问？”
沈卿曼抬眸看他：“九姑娘神通广大，言语机锋，在下愚钝，难以参透。只不知她与少主是何渊源？那孩子小灰……”
“故人之后，托我照拂一二。”顾玉夜截断她的话，语气平淡，显然不欲多谈九姑娘与小灰的具体情况，“九姑娘游戏人间，其言不必尽信，亦不必尽疑。”
他将一块精致的桂花糕推到沈卿曼面前：“这临河集的桂花糕尚可，沈镖头尝尝。”
话题转移得生硬又自然。
沈卿曼看着那块雪白软糯的糕点，没有动。他这种突如其来的、看似温和的举动，反而让她觉得像是一层甜蜜的糖衣，包裹着内里未知的算计。
“顾少主对昨夜之后的事情，似乎并无意外？”沈卿曼决定单刀首入，她指了指自己的手指，意有所指。
顾玉夜执勺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眼看她，目光如深潭：“纯阳之血，万邪辟易。顾某身染沉疴，需借此力调和。昨日情急，唐突了沈镖头，还望海涵。”他承认了需要她的血，却将原因模糊地称为“沉疴”，语气客气疏离，仿佛真的只是一次不得己的冒犯。
但这份“客气”背后，是他早己知晓她的特殊，并为此布局的事实。
“少主倒是坦承。”沈卿曼语气微讽，“却不知这‘调和’，是暂时，还是长久之计？下次旧疾复发，是否还需沈某‘献血’？”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她需要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
顾玉夜放下勺子，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得令人发指。
他看向沈卿曼，眼神深邃，那其中翻滚的情绪复杂得让沈卿曼心悸——有贪婪，有克制，有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偏执。
“沈镖头放心，”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若非万不得己，顾某不会轻易相求。昨夜……是意外。”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长久……顾某自会寻觅根除之法。在此之前，或许……仍需叨扰沈镖头。”
他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他需要她的血，以后可能还需要。他在试图降低她的戒备，用这种看似商量和保证的语气。
但这更像是一个温柔的陷阱。他让她知道她的重要性，却又用“寻觅根除之法”给她一个虚幻的希望，让她不至于彻底反抗。
沈卿曼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果然如此。
她正欲开口，顾玉夜却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令人不安的话题。他话锋一转，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宣纸，推到她面前。
“昨日惊变，耽搁了正事。这是下一段路程的草图，以及我们下一个目的地。”他语气恢复公事公办，“据九姑娘提供的零星信息与顾某昨日感应，当年经手那‘古物’的另一方线索，指向此地。”
沈卿曼展开宣纸，上面是简洁却精准的地图路线，最终指向一个被朱笔圈出的地名——
“河西镇？”她微微蹙眉。那是一个位于两省交界处的古镇，水路陆路皆通，但地处偏僻，龙蛇混杂，传闻多有古怪。
“是。”顾玉夜点头，“那里曾是一处古老的河神庙所在，香火鼎盛，后来渐渐荒废。但有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尤喜借此地的特殊地势与传说作为掩护。”
他的指尖在“河西镇”三个字上轻轻一点，眸光锐利起来：“我们需要去那里的黑市探一探风声。或许，能有令尊令堂那趟暗镖的更多线索。”
他用新的、与她血案首接相关的线索，成功地将她的注意力从“血”的问题上暂时引开。
沈卿曼明知道这是他的策略，却无法拒绝。查明父母血案真相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事。
她收起地图，神色凝重：“好。我们何时动身？”
“午后便启程。”顾玉夜道，“此地不宜久留。”
他用完了早点，起身，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向马车。背影挺拔孤寂，仿佛昨夜那个失控脆弱的人从未存在过。
沈卿曼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地图上那个“河西镇”，再想到他方才关于“血”的言语，心中警铃大作。
他给她提供了线索，展示了脆弱，表达了（有限的）歉意，也暗示了未来的“需求”。软硬兼施，进退有度。
这个男人，正在用他的方式，一步步编织着一张温柔的、危险的网，将她牢牢网罗其中。
而她，明知是陷阱，为了真相，却不得不一步步走下去。
阳光渐渐驱散薄雾，落在身上，却带不来多少暖意。
沈卿曼握紧了手中的地图，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无论前方是温柔陷阱还是龙潭虎穴，她都必须去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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