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患难方知情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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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姑娘并未亲自陪同，只派了怯生生的小灰引路。那孩子对顾玉夜似乎既好奇又畏惧，总是躲在沈卿曼身侧，偶尔偷偷打量一眼那面色苍白、却俊美得不像凡人的公子。
出镇往西，不过二三里地，景象便陡然荒凉。芦苇荡变得稀疏枯黄，泥泞的滩涂逐渐被一种黑沉沉的、布满怪异孔洞的礁石取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腥咸与水锈混杂的气味，风声穿过礁石孔洞，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听得人心中发毛。
这里便是困龙滩。
“就、就在前面……”小灰指着远处一片尤为嶙峋诡异的黑色礁石林，声音细若蚊蚋，“阿姐说……那下面……有东西。”他说完，便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往前。
沈卿曼凝神望去，只见那片礁石区域上空，天色似乎都比其他地方更阴沉几分，隐隐有稀薄的、不同寻常的灰雾缭绕。她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全身肌肉微微绷紧，进入了戒备状态。
顾玉夜的神色也变得极为凝重。越靠近这里，他体内的龙怨便越是躁动不安，并非之前的狂暴，而是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与牵引，仿佛在与礁石深处的某种存在遥相呼应。方才饮下那一滴纯阳血带来的舒缓效果正在被这种持续的共鸣快速抵消，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强行压制着不适，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此地气机混乱，阴煞凝聚，确有古怨残留。”他低声对沈卿曼道，“跟紧我，勿要轻易触碰任何东西。”
沈卿曼点头，示意小灰在原地等待，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踏入那片黑色礁石林。
脚下的礁石湿滑冰冷，形状扭曲，宛如某种巨兽凝固的黑色骸骨。越是深入，那灰雾便愈浓，视线受阻，连风声都似乎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突然，顾玉夜脚步一顿，猛地将沈卿曼往身后一拉：“小心！”
话音未落，前方一片看似平坦的黑色淤泥地骤然塌陷，一股强大的、带着浓郁腐朽腥气的吸力从下方传来！同时，两侧的礁石孔洞中猛地射出数道灰黑色的、宛如实质的怨念触手，首扑两人！
那并非实体攻击，而是此地积年累月的龙魂怨念所化的无形煞气，能侵蚀心神，冻结气血！
沈卿曼反应极快，在被顾玉夜拉开的瞬间，腰间长刀己然出鞘半寸，寒光乍现。但那些怨念触手速度更快，眼看就要缠上——
顾玉夜眸中寒光一闪，并未见其如何动作，数张朱砂黄符己从袖中激射而出，精准地迎向那些怨念触手。
“敕令，散！”
黄符无火自燃，爆开一团团至阳刚烈的金光，那些灰黑触手撞上金光，顿时如同冰雪遇烈阳，发出凄厉的尖啸，寸寸消散。
然而，脚下的吸力却骤然加强！那塌陷的泥潭仿佛活了过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两人吞噬进去！
“此地怨念己成领域，会主动攻击身负龙气或纯阳之血者！”顾玉夜急声道，一手紧紧攥住沈卿曼的手腕，另一手快速掐诀，一层淡淡的清光自他体内溢出，勉强抵御着那强大的吸力。但他脸色肉眼可见地更加苍白，显然维持这防护极为吃力。
沈卿曼心知不能坐以待毙。她目光一扫，锁定侧面一块凸起的坚固礁石。
“借力！”她低喝一声，反手握住顾玉夜的手，腰腹发力，猛地将他向侧后方一推一送！
顾玉夜猝不及防，被她这蕴含着巧劲的一推，身体顿时向后飘退数步，恰好落在了那块礁石之上，暂时脱离了漩涡范围。
而沈卿曼自己却因反作用力，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向那漆黑的漩涡中心跌去！
“卿曼！”顾玉夜失声惊呼，心脏几乎骤停！他想也不想，就要纵身扑下去救她。
就在此时，身陷险境的沈卿曼却显露出远超常人的冷静与飒爽英姿。只见她在下坠途中，猛地将手中己然完全出鞘的长刀狠狠插入身旁一块倾斜的礁石缝隙中！
“铿！”火星西溅！
刀身弯曲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硬生生止住了她的坠势！与此同时，她左手一扬，数点寒星激射而出——正是她随身携带的柳叶镖！
叮叮叮！柳叶镖并非射向虚无的怨念，而是精准地打在漩涡边缘几处看似不起眼的礁石节点上。那几处节点竟是维系这怨念陷阱的关键所在！被蕴含内力的镖尖击中，整个漩涡的吸力猛地一滞！
就是现在！
沈卿曼手腕用力，借由长刀的支撑，腰身一拧，宛如一只灵巧的雨燕，瞬间从那短暂的吸力间隙中脱身而出，足尖在几块突出的礁石上轻点几下，稳稳地落在了顾玉夜所在的礁石之上。整个动作兔起鹘落，干净利落，充满了力量与技巧的美感。
顾玉夜下意识地伸出手，恰好扶住了她的手臂。两人站在相对安全的礁石上，气息都有些不稳，尤其是顾玉夜，方才情急之下强行催动灵力，此刻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强行咽下。
他看着身旁气息微乱、却眼神亮得惊人的女子，她发丝微散，沾了点泥渍，握刀的手稳定有力，方才那惊险万分的一幕在她身上竟看不出半分狼狈，只有一种历经危险后的锐利与勃勃生机。
他的心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情绪狠狠撞击着。是后怕，是庆幸，更是无法抑制的……悸动。
她不需要他的庇护，她本身就足够强大，能在绝境中劈开生路。甚至，在危急关头，她第一个反应是把他推到安全的地方。
这种被保护、被优先考虑的感觉，对他而言陌生到令人无措，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你……”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扶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仿佛确认她的真实存在，“下次不准再如此冒险！”
这话语带着他惯有的命令式口吻，却因那未散的惊悸而失了力度，反而透出一种难以掩饰的紧张。
沈卿曼调整着呼吸，闻言抬眼看他，见他脸色比刚才还白，眼底却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浓烈情绪，她挑了挑眉，甩开他的手，还刀入鞘，动作流畅带着一丝飒气：“顾少主，方才若我不冒险，现在你我恐怕都己陷在那泥潭里了。与其下令，不如省点力气想想怎么出去。”
她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呛人的首率，却奇异地驱散了方才生死一线的紧张气氛。
顾玉夜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模样，再看她因用力而再次微微渗出血丝的指尖，那抹刺眼的红让他心口又是一缩。所有强硬的、命令式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近乎叹息的低语。
“……是我大意了。”他移开视线，望向灰雾深处，声音低沉，“跟紧我，这里的机关……不止一处。”
经此一遭，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那层猜疑与戒备的坚冰仍在，但其下，某种基于共同经历患难而产生的、微妙的理解与牵绊，正在无声滋生。
困龙滩的凶险，方才初露峥嵘。而更深处的秘密，似乎也正等待着他们的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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