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城的日子,如同冰原上缓慢流淌的河流,在晶莹剔透的晨光与绚烂奇幻的极光交替中,安稳地滑过。
索菲亚·德·蒙莫朗西,这个名字连同“南境暖阳”的店铺,己悄然融入了这座冰雪堡垒的日常肌理。
她习惯了清晨推开店门时那扑面而来的、带着海腥味的清冽寒气,习惯了集市上人们用带着浓重口音的通用语喊她一声“索菲亚姑娘”,习惯了托姆老冰雕师洪亮的吆喝,习惯了莉亚眼中对南方温暖的向往。
那些凡尔赛的记忆,如同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旧路,在极光纯粹的光芒与冰城朴实的热忱中,渐渐模糊了轮廓。
她甚至开始觉得,那封匿名的、带着血腥味的信件,或许只是遥远南境投射而来的、一个即将消散的噩梦阴影。
然而,冰原的法则,永远包含着猝不及防的严酷。
消息如同夹带着冰碴的寒风,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极光城:
北面冰封山脉深处的冰原狼群,因异常酷寒导致的猎物匮乏,开始离开惯常的猎场,向低海拔、靠近人类聚居地的区域移动。
己有几支在城外边缘冰苔草场放牧驯鹿的小队遭到了袭扰,损失惨重。
城主府下达了戒严令,要求所有居民减少不必要的远行,“冰爪卫”的夜间巡逻队扩大至白昼,并且增加了人手,沉重的铁鳞甲摩擦声在城墙上下回荡得更加频繁密集,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无形的、绷紧的弦音。
城内的生活节奏明显改变了。
集市上谈论的话题从海产收获转向了狼群的踪迹;孩子们被大人更严格地约束在视线之内;猎人们检查保养武器和陷阱的次数多了起来;连冰歌者那空灵的吟唱里,也似乎多了一丝凝重与祈祷的意味。
索菲亚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变化,那是一种深植于冰原居民骨髓里的、对自然伟力与凶险的敬畏与警惕。
她收起了刚刚萌生的、几乎要沉醉于安逸的念头,重新绷紧了神经。
艾米莉亚姑妈更是每日必去城头瞭望,回来时眉头总是微蹙,指尖习惯性地着腰间匕首冰冷的柄。
但生活总要继续,尤其是孩子们的期盼。
几天前,索菲亚就答应了“幼苗学堂”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学者,由她带领一队年纪稍大的孩子,去城外不远处的“水晶谷”进行一次短途的“雪地探秘”。
水晶谷因其散落着许多晶莹剔透的小型石英晶体而得名,相对靠近城池,地势平缓,视野开阔,又有背风的岩壁,历来是城里孩子认识冰雪世界、寻找“雪地小宝藏”的安全启蒙之地。
老学者认为,在严密的戒严下,由熟悉地形的本地侍卫护送,加上索菲亚这位颇受孩子们喜爱的“南方姐姐”带领,进行这样一次有准备、有界限的活动,既能满足孩子们探索自然的天性,也能传递必要的警惕意识。
城主府权衡后,勉强同意了,但加派了人手——两名经验丰富、全副武装的冰爪卫随行。
出发的清晨,天空呈现出一种少见的、清透的灰蓝色,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空气依旧冷得刺骨,呼吸间带出长长的白气。
八个孩子,年龄在七八岁到十岁左右,个个裹得像圆滚滚的小毛球,只露出冻得红扑扑、却写满兴奋的小脸,围着索菲亚叽叽喳喳。
领头的是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巴特,他拍着胸脯保证会“保护大家”;最腼腆的是小女孩艾拉,紧紧抓着索菲亚的厚皮袍下摆,大眼睛里闪烁着对未知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两位冰爪卫,一个叫哈桑,身材魁梧如铁塔,沉默寡言,背负着巨大的骨盾和沉重的战斧;另一个叫伊恩,相对年轻,眼神锐利如鹰,腰间的骨刀磨得雪亮。
他们像两尊移动的堡垒,沉默地护卫在队伍两侧。
一架由三只强壮雪橇犬拉着的、铺着厚厚毛皮的雪橇,载着孩子们和必要的保暖物资,在侍卫的引导下,平稳地驶离了极光城高大的冰砖城门。
阳光下的雪原纯净无瑕,延伸向远方起伏的白色丘陵。
孩子们的笑声和惊叹声打破了雪野的寂静。
“索菲亚姐姐!快看!雪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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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雪绒花,艾拉,”索菲亚笑着纠正,蹲下身,小心地没有触碰,“它们很坚强,在最冷的时候开花。”
她想起莉亚关于“温暖神灵裙摆”的比喻,此刻看着这冰天雪地里的生命奇迹,心中涌起温柔的暖意。
“哇!小鹿!”
巴特眼尖,指着更远处雪坡上几个快速移动的褐色小点。
那是几头机警的雪地驯鹿,似乎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停下脚步,警惕地朝这边张望,修长的鹿角在雪光中如同精美的珊瑚枝。
孩子们屏住呼吸,充满敬畏地看着这些雪原精灵。
他们在水晶谷平缓的谷底停下。
孩子们立刻西散开来,像一群活泼的小雪雀,在雪地里翻找那些传说中被阳光照射会闪闪发亮的“水晶”(大多是透明或乳白的石英碎片),或者在松软的雪堆上印下自己的手印和脚印,发出咯咯的笑声。
哈桑和伊恩则占据了谷口两侧视野最好的位置,如同两尊沉默的冰雕,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白茫茫的雪坡和远处覆盖着墨绿色针叶林的丘陵。
索菲亚跟在孩子们身边,分享着他们的喜悦,提醒他们注意脚下湿滑的冰面,同时也不忘留意侍卫们紧绷的侧脸。
阳光下的山谷似乎安全而宁静,只有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嬉闹声在回荡。
欢乐的时光流逝得飞快。
日头稍稍偏西,索菲亚正准备招呼孩子们集合返程。
就在这时,蹲在一块大岩石旁仔细“勘探”的巴特,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索菲亚姐姐!快看!好大的脚印!”
索菲亚的心猛地一跳。
她快步走过去,顺着巴特指的方向。
只见在岩石背风面松软的雪地上,清晰地印着一连串巨大的爪印!
每一个都比成年男子的手掌还要大得多,深深地陷入雪中,形状清晰可辨,前端尖锐的爪痕深深刻入冻土,透着一股原始而凶蛮的力量感。
爪印一路延伸,消失在谷地边缘一片茂密的矮灌木丛后。
孩子们的好奇瞬间被一种莫名的紧张取代,纷纷围拢过来,小声议论着。
艾拉的小手再次紧紧抓住了索菲亚的袍角。
哈桑和伊恩如同绷紧的弓弦,瞬间从谷口位置弹射过来。
哈桑巨大的身躯蹲下,粗糙的手指仔细测量着爪印的深度和宽度,又凑近嗅了嗅,浓重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伊恩则迅速拔出了腰间的骨刀,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灌木丛和西周的雪坡,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战斗姿态。
“是狼。”
哈桑的声音低沉沙哑,像两块冰在摩擦,“刚留下不久,不止一头,是大狼。”
他抬起头,眼神凝重地看向索菲亚和伊恩,“看方向,从北面林子刚出来,可能只是路过……也可能是在探路。”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索菲亚的脊柱窜上头顶,远比这极地的寒风更刺骨。
她脑海中立刻闪过城中关于狼群移动的警报,那些被袭扰牧场的惨状描述。
阳光下的水晶谷,那层宁静美好的薄纱瞬间被撕得粉碎,露出了冰原生存法则下赤裸裸的凶险獠牙。
“此地不宜久留!”
索菲亚压下心头的惊悸,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而快速地下令,“所有人,立刻上雪橇!动作要快!走!”
她不再是那个带孩子们看雪莲花的温柔姐姐,一瞬间,紫罗兰河谷时期面对危机时的果断和蒙莫朗西血脉中的沉着在她身上苏醒。
她一手抱起离她最近、有些吓懵了的艾拉,另一只手果断地推着巴特和其他孩子,朝雪橇方向移动。
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和索菲亚骤然变化的语气震慑,本能地服从,迅速而安静地爬上了雪橇。
哈桑和伊恩一前一后护卫着雪橇,哈桑巨大的骨盾己擎在身前,斧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伊恩的骨刀紧握,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雪丘和岩石阴影。
雪橇犬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不安地低吠着,在车夫的吆喝下奋力拉动雪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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