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太阳穴还在突突作痛，镜面迷宫的冷光裹着他的影子，在无数个玻璃平面上碎成星点。
他背贴着一面镜墙，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镜面，就有记忆碎片涌上来——外白渡桥的风掀起维多利亚的裙摆，她耳后尖牙闪过的冷芒；祖父瘫在藤椅上，药罐的苦香混着他叹息的尾音；还有自己第一次握罗盘时，掌心沁出的冷汗，在青铜盘面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深哥？”小芳的声音带着颤音，从右侧传来。
林深转头，看见她缩在角落，怀里紧抱着半张照片——外滩钟楼前，年轻的祖父和穿西装的外国女人，女人颈间的星相坠子，和维多利亚的如出一辙。
“这些镜子……它们在动。”她指了指脚边的镜面，原本平整的玻璃正像水面般起伏，倒映出的影子扭曲成无数个他，有的举着罗盘，有的攥着断剑，有的眼里泛着和维多利亚一样的幽蓝。
林深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匿名短信里的话：“镜像迷宫，每一步都是你走过的路。”那些幻影不是随机的，是他记忆里最深刻的战斗片段——玄门小辈时与人争地脉的焦灼，为救落难老人硬接的阴煞术，甚至上周在环球金融中心顶层，和维多利亚隔着玻璃幕墙对峙时，她西装下若隐若现的炼金阵纹。
“它们在消耗你的心神。”林深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着胸口的血玉。
玉坠突然发烫，像被火烤过的炭块，烫得他皱眉。
镜中离他最近的“自己”突然咧嘴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和吸血鬼一样的尖牙：“你救不了她，救不了祖父，救不了这个城市——你连自己都困在这里。”
林深的呼吸一滞。
他看见另一个镜面里，小芳正被三个幻影按在墙上，影子被镜面吸进去一半，她的尖叫像被揉皱的纸，刺耳又破碎。
他想冲过去，却被脚下的镜面缠住——那是他七岁时的手，指甲盖沾着药渍，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把他的脚踝捏碎。
“这不是幻觉。”林深咬着牙，血玉的热度顺着皮肤往血管里钻。
他突然想起祖父教过的“破妄诀”，舌尖抵上颚，念出半句口诀。
镜面里的幻影突然扭曲，那个长着尖牙的“自己”发出刺耳的嘶鸣，可下一秒，所有镜面同时泛起银芒，像是被某种力量重新校准。
“林深。”
这声呼唤轻得像飘在风里，却让林深的脊背瞬间绷首。
他抬头，看见最中央的镜面裂成蛛网，裂纹中渗出幽蓝的光。
一个身影从光里走出来——是维多利亚，酒红色西装沾着细碎的镜渣，发梢还滴着银色的液体，她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亮，幽蓝瞳孔里跳动着两簇小火苗。
“维多利亚？”林深脱口而出，脚边的“童年手”突然松开了。
他踉跄两步，差点撞进镜墙，却在离她半米处停住——她的身影太淡了，像被水冲过的墨画，指尖触上去能透过她的手腕看见后面的幻影。
“是意识投影。”她笑了笑，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杂音，“墨菲斯的‘记忆牢笼’，用你的记忆做牢笼，用你的弱点做锁。但他没算到……”她的目光扫过林深胸口的血玉，“你身上有玄门最纯粹的龙脉之力。”
林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祖父瘫痪前的最后一句话：“血玉认主，非正不鸣。”那时他还小，只当是老辈人的讲究，此刻却突然明白，为什么每次地脉动荡，血玉都会发烫；为什么维多利亚的炼金阵总在血玉前弱上三分。
“他的目标不是上海。”维多利亚的影像开始闪烁，“是克苏鲁之眼的人工岛。那里压着的不是普通邪物，是能扭曲灵能法则的远古存在。一旦唤醒，东亚所有玄门、秘会、血裔……”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都会变成无根的浮萍。”
林深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祖父笔记里夹着的泛黄纸页，上面用朱砂画着奇怪的图腾，旁边写着“百年前，西国术士与我青蚨堂共封邪神于江底，地脉为链，血玉为印”。
原来“江底”不是黄浦江，是现在的陆家嘴——那片被摩天楼群覆盖的龙脉交汇点。
“封印在松动。”维多利亚伸出手，指尖虚虚按在血玉上。
林深感到一阵刺痛，血玉的金光透过衬衫渗出来，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张光网。
“你的血玉是封印的核心，不是钥匙。墨菲斯想引动龙脉之力，把封印烧成灰。”
“那你……”林深看着她逐渐透明的手腕，“为什么帮我？”
维多利亚的笑里带了点苦涩：“德古拉家族守护星相，和你们守龙脉，本质上都是在护人间秩序。墨菲斯要的不是统治，是毁灭——包括我的家族。”她的指尖终于触到血玉，银蓝与金红的光在接触点炸开，林深听见体内传来龙吟，低沉却震得他耳膜发疼。
镜面开始剧烈震颤。
林深看见所有幻影像被风吹散的灰，眨眼间消失不见；困住小芳的镜面“啵”地一声裂开，她踉跄着扑进他怀里，照片被攥得皱巴巴的；维多利亚的投影正在消散，最后只留下颈间的星相坠子，银芒与血玉的金光缠绕着升向密室顶端。
“走！”林深拽着小芳往门口跑。
头顶的镜面成片坠落，砸在地上碎成尖锐的棱片。
他眼角瞥见水晶球里的银芒凝结成眼，瞳孔是金与蓝的重叠，像在盯着他们的背影。
钟声再次响起，这次不是外滩的悠扬，而是来自地底的闷响，震得他的骨头都在颤。
他们冲出密室的瞬间，整座钟楼的穹顶“轰”地塌了一半。
林深护着小芳滚下台阶，抬头时正看见月光穿过破损的穹顶，照在地面的镜面碎片上——其中一块碎片泛着奇异的银蓝，边缘还沾着维多利亚投影消散时的光痕。
“深哥！”小芳指着江对岸。
陆家嘴的玻璃幕墙里，原本倒映的灯火正在被黑雾吞噬，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抹擦城市的光。
而在黑雾最浓处，一道光柱刺破夜空，从人工岛方向首冲天际，颜色像凝固的血，又像将熄的金。
林深蹲下身，捡起那块银蓝碎片。
碎片边缘割破了他的指尖，血珠滴在上面，竟发出细微的嗡鸣。
他望着夜空中未散的光柱，喉咙发紧：“这不是结束……”他握紧血玉，掌心的烫意和碎片的凉意交织，“这是封印松动的信号。”
小芳缩在他身边，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轻声问：“那我们现在……”
“回家。”林深站起身，把碎片收进衣袋，“有些事，得翻祖父的旧笔记了。”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外滩的灯火在他身后明明灭灭。
衣袋里的碎片贴着他的皮肤，像块烧不化的冰，又像颗正在苏醒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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