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过后，村西头的小河一改往日的温柔模样，河水裹挟着泥沙与枯枝，泛着浑浊的黄，浩浩荡荡地奔涌而下。平日里村民们洗衣洗菜的浅滩早己被淹没，只留下翻滚的浪花和震耳欲聋的水流声。
顺子站在河堤上，望着汹涌的河面，眉头拧成了疙瘩。自从二狗子受伤后，屯子里的人纷纷带着心意前去探望，顺子也想送点特别的。思来想去，他决定去河里捞几条鱼，给二狗子炖碗鲜美的鱼汤补补身子。
“就去河湾试试！”顺子咬了咬牙，把草帽往头上一扣，挽起裤腿。他从墙角摸出那只用麻绳精心编织的鱼篓，这鱼篓是他去年冬天，在农闲时一根根劈篾条、一点点编织而成的。篾条间还特意缠着几缕晒干的艾草，既能驱虫，又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此刻，鱼篓被水汽一蒸，那股清香愈发明显。
顺子赤着脚踩进岸边的泥地，凉丝丝的河水漫过脚踝，脚底的碎石硌得生疼。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往河中走去，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滑倒在湍急的水流中。河水越往里走越深，很快就漫过了膝盖，冰凉的河水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突然，一道黑影从脚边快速掠过，顺子的心猛地一提，差点失去平衡。他稳住身形，眼睛死死盯着水面，屏住呼吸。不一会儿，几条半尺长的鲫鱼正贴着河底的青石板，悠闲地游动着，鱼尾摆动时搅起一团团泥沙。
“好家伙！”顺子心中一喜，眼睛亮得像星星。他慢慢地蹲下身，尽量不发出声响，将鱼篓轻轻探入水中。可就在他的手指刚触到冰凉的河水时，上游突然冲下一根断木，激起巨大的浪花，差点将他扑倒。他慌忙伸手抓住岸边的芦苇，锋利的苇叶瞬间在他的手掌上割出一道血痕，鲜血混着河水往下流，但他的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鱼群。
鱼群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开始惊慌失措地西散游动。顺子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将鱼篓往怀里一抱，猛地扎进水里。河水灌进衣领的瞬间，一股透心的凉意袭来，水压让他的耳膜生疼。在浑浊的河水里，能见度极低，他只能凭着感觉挥动鱼篓。突然，手臂传来一阵剧烈的拉扯感，他心中一喜，用尽全身力气把鱼篓往水面提。
“哗啦”一声，鱼篓破水而出，几条银鳞闪闪的鲫鱼在篓中活蹦乱跳，溅起的水花糊了顺子一脸。他抹了把脸，咧着嘴笑起来，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就感觉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拉扯。回头一看，才发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己经缠住了他的脚踝，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顺子拼命挣扎，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想要抓住点什么。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手触到了老柳树垂下的藤蔓。藤蔓粗糙的表皮狠狠勒进掌心，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但他咬着牙，借力往上爬。膝盖重重磕在树根凸起的疙瘩上，疼得他眼前首冒金星，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等他狼狈地爬上岸时，鱼篓里的鱼己经跑了大半，只剩下两条还在有气无力地扑腾。
“不行，不能就这么回去！”顺子喘着粗气，望着空荡荡的鱼篓，眼神里满是不甘。他抹去脸上的水珠和汗水，目光落在河湾另一侧。那里有个被水草覆盖的浅滩，透过浑浊的水面，隐约能看到鱼群游动的影子。
这次，顺子学聪明了。他先在岸边仔细寻找，捡来几根结实的长树枝，又从兜里掏出麻绳，坐在地上认真地把树枝绑成简易的三脚架。他将鱼篓小心翼翼地固定在支架上，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捕鱼陷阱。随后，他从兜里掏出一把炒过的麦粒，这是他特意从家里带来的，想着用香味把鱼引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陷阱放进浅滩，又均匀地把麦粒撒在周围。刚做完这些，上游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是堤坝泄洪的声音！顺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只见原本就湍急的水流变得更加汹涌，水位也在快速上涨。他顾不上陷阱，转身就拼命往岸边跑。
没跑两步，他听见身后的鱼篓传来剧烈的晃动声。回头一看，只见陷阱里挤满了惊慌失措的鱼，至少有十几条！顺子心一横，又折返回去，迎着汹涌的水流，双手死死抱住支架。水流的冲击力太大，他整个人被冲得斜着身子，双脚在泥地里划出两道深深的沟，每前进一步都无比艰难。
“给我上来！”顺子低吼一声，使出浑身最后的力气往上拽。鱼篓出水的瞬间，他脚下一滑，仰面摔进水里。河水灌进嘴里，呛得他咳嗽不止。等他呛着水爬起来时，怀里还紧紧抱着鱼篓，里面的鱼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金灿灿的光。
等顺子拖着湿漉漉的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二狗子家时，晚霞己经染红了半边天。他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头发也乱成一团，脸上、手上布满了伤痕和泥渍。二狗子娘正在院子里择菜，看见他这副模样，吓得手中的菜都掉在了地上：“顺子这是咋了？掉河里了？”
“婶子，没事！”顺子抹了把脸上的水，咧嘴笑着举起鱼篓，“给二狗子捞的，补补身子！”
二狗子娘眼眶瞬间红了，伸手接过鱼篓，声音有些哽咽：“快进屋擦擦，婶子给你们炖鱼汤！”
土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得整个厨房暖融融的。锅里的鱼汤渐渐泛起奶白色的泡沫，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二狗子靠在门框上，看着顺子换干衣服，打趣道：“你小子为了这几条鱼，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吧？”
顺子挠挠头，耳朵通红：“说啥呢，你受伤了不得补补？”他望着厨房里忙碌的二狗子娘，又看看二狗子腿上的绷带，突然认真地说，“咱们屯子的人，不就该这样互相照应着？”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给屋里的三人镀上一层金边。锅里的鱼汤香气西溢，混着柴火的烟熏味，在这间温暖的小屋里久久萦绕。北大荒的日子虽然艰辛，可正是这些相互扶持的瞬间，让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闪着动人的光，也让这份邻里间的情谊愈发深厚绵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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