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秀儿家的小院，竹篱笆上的牵牛花顺着麻绳攀爬，将斑驳的光影洒在青石板上。秀儿蹲在灶台前生火，细长的手指夹着干枯的玉米秸秆，轻轻塞进炉膛。火苗窜起来时，映得她脸颊微红，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杏眼眯成两弯月牙。灶台上的陶瓮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煮着刚从后山采来的蒲公英，清苦的药香混着柴火味在小院里弥漫。
“秀儿，又在忙活呢！”院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二狗子背着一捆柴火路过，肩上的麻绳深深勒进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他的裤脚还沾着田间的泥点，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进衣领。秀儿慌忙起身，围裙上还沾着早晨揉面时留下的面粉，“快进来喝口水！”她的声音像春日里的柳絮般轻柔，说着便去揭水缸上的木盖，舀水时手腕上的红绳手链跟着轻轻晃动——那是去年庙会时，二狗子用仅有的钢镚给她买的小玩意儿。
二狗子有些局促地跨进院门。秀儿家虽说也不富裕，但收拾得井井有条。窗台上摆着几盆野花，是她用破陶罐养着的野菊和蒲公英；墙根下码着晒干的草药，用麻绳整整齐齐地捆成小把；竹匾里晒着新收的豆子，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在院墙上探头探脑。秀儿递来的粗瓷碗里，飘着几片嫩绿的薄荷叶，是她今早从溪边采的。“尝尝，新泡的。”她歪着头，发梢垂在肩头，“比你在地里喝的凉水强。”说话时，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二狗子磨破的袖口，眉头微微蹙起。
记忆突然翻涌。小时候，二狗子总爱带着秀儿和春花去后山探险。秀儿胆子小，却每次都攥着野花跟在后面。有次二狗子被荆棘划破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袖口。秀儿急得首掉眼泪，二话不说撕下自己裙摆的布条给他包扎。她的手指那么轻，声音带着哭腔：“疼不疼？都怪我没看好你。”那时的秀儿还没现在这般纤细，圆乎乎的脸蛋上沾着泥土，却认真得像个小大人。
“在想什么呢？”秀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正往灶里添柴，火苗映得睫毛忽闪忽闪，“中午留下吃饭吧，我蒸了榆钱窝窝头。”不等二狗子推辞，她己经揭开蒸笼，热气腾起的瞬间，混着槐花蜜的甜香扑面而来。秀儿变魔术似的从碗柜里拿出一小碟腌菜，那是她用去年秋天晒的萝卜干做的，金黄的姜丝点缀在褐色的菜脯上，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村口的老槐树下，总能看见秀儿的身影。她带着几个孩子编草蚂蚱，教他们认野菜。孩子们围着她叽叽喳喳，她从不嫌吵，总是耐心地把乱跑的小娃拉回身边。有次二狗子路过，看见秀儿蹲在地上，给一个摔破膝盖的孩子吹伤口，细声细语地哄：“不疼不疼，吹吹就好了。”她从兜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轻轻擦去孩子脸上的泪痕，又变魔术般摸出一颗麦芽糖，逗得孩子破涕为笑。
农忙时节，秀儿更是闲不下来。天还没亮，她就蹲在灶台前煮粥，大锅里熬着浓稠的绿豆汤，小锅里蒸着野菜团子。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她己经挑着担子往田间去了。陶罐里的绿豆汤还冒着热气，竹篮里的团子用干净的粗布盖着。看见二狗子衣服破了，她默默记下尺寸，夜里就着油灯缝补。针脚细密整齐，还特意在补丁边缘绣上几朵小花。再见面时，她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塞进二狗子怀里，耳根泛红：“别总穿破衣服，让人笑话。”
夏日的夜晚，村里的人们总爱聚在晒谷场乘凉。秀儿会抱着自制的蒲扇，给老人们扇风驱蚊。她说话声音轻，却能把故事讲得生动。有次讲牛郎织女，听得小孩子们眼睛发亮，连二狗子都不知不觉靠得更近。月光洒在她发间，晚风掀起她衣角，恍惚间，二狗子觉得她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讲完故事，秀儿又忙着给孩子们分西瓜，把最甜的瓜心留给年纪最小的娃，自己只啃着边缘发白的瓜皮。
秋雨绵绵的日子，秀儿常去溪边采野菊。她背着竹篓，赤着脚踩在的鹅卵石上，裙摆被雨水打湿也不在意。她把晒干的菊花装成香囊，分给村里的老人。路过二狗子家时，她会踮着脚把香囊挂在他的窗棂上。有一回二狗子撞见她，她慌张得差点摔了竹篮，“给、给你防蚊虫的。”说完转身就跑，留下二狗子望着随风晃动的香囊发呆。香囊上还绣着“平安”二字，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初学刺绣时的手艺。
冬天的雪后，秀儿会带着孩子们堆雪人。她亲手给雪人系上红围巾，安上胡萝卜鼻子。二狗子远远看着，心里暖洋洋的。有时雪下得大，秀儿会熬好姜汤，用粗陶罐子装着，挨家挨户送去。推开二狗子家的门时，她的睫毛上落着雪花，捧着姜汤的手却暖烘烘的：“快喝，别冻着。”她看着二狗子喝下姜汤，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微笑，又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路上捡的柴火烤的，还热乎。”其实二狗子知道，那红薯是秀儿自家地里种的。
秀儿的温柔藏在无数个细碎的日常里。她会记得每个人的喜好，悄悄准备惊喜。二狗子爱吃烤红薯，她就常带着新烤的红薯在村口等他；春花喜欢桃花，她会在春天折下最美的几枝，悄悄放在春花窗台上。村里的老人们常说，秀儿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可每次有人上门说亲，她总是低着头，轻声婉拒：“我还想多陪陪爹娘。”背地里，她却偷偷学做嫁衣。那大红的绸缎在她手中翻飞，绣出的鸳鸯栩栩如生。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她望着嫁衣上的花纹，总会想起二狗子憨厚的笑容，脸颊泛起红晕。
这天，秀儿在溪边浣衣。溪水清澈，倒映着她清秀的脸庞。忽然，远处传来二狗子的声音。她慌忙起身，却不小心打翻了木盆。二狗子快步跑来帮忙，两人的手在水中不经意触碰。秀儿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耳尖通红，“谢、谢谢你。”她低头绞着湿漉漉的裙摆，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花。
二狗子望着她慌乱的模样，喉咙发紧。他知道秀儿的好，可看看自己破旧的衣裳，摇摇欲坠的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秀儿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轻声说：“二狗子，别太累着自己。”她的声音带着心疼，“要是累了，就来我家喝碗热汤。”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刚烤好的玉米饼，“路上吃。”
暮色渐浓，秀儿抱着洗净的衣裳往家走。风掠过她的发梢，带着青草的香气。她回头看了眼还站在溪边的二狗子，心里默默想着：只要他好，就够了。月光慢慢爬上树梢，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伴着轻柔的脚步声，消失在蜿蜒的小路上。而二狗子攥着还有余温的玉米饼，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http://www.220book.com/book/2MK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