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后山的老槐树上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蝉鸣。二狗子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迎面撞上狗剩顶着鸡窝头，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玉米饼，饼屑簌簌落在前襟：“快走！秀儿说山杏林子的杏子黄了大半，去晚了都得被野猴子摘光！”他说话间还不忘用力咽下嘴里的食物，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颗核桃。
话音未落，隔壁院子传来翠兰清亮的声音：“狗剩你就会咋呼！野猴子早被王大爷的鞭炮声吓跑了！”她挎着竹篮走出来，辫梢系着的红绳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竹篮里还躺着几个洗净的粗陶罐子，罐口盖着干净的粗麻布，边缘渗出丝丝甜香：“昨儿特意熬了麦芽糖，等会儿采了杏子做蜜饯。”春花抱着个比自己还高的竹梯跟在后面，竹梯上绑着的麻绳磨得发亮，显然己经用了好些年头；秀儿则扛着根削得光滑的长竹竿，竿头绑着个密织的网兜，正兴致勃勃地比划着如何用它套住高枝上的杏子。
一行人踩着露水朝后山走去，山道两旁的艾草沾满水珠，沾湿了裤脚，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却丝毫不影响大家的兴致。二狗子的腿伤经过这几日休养，己经能轻松应对山路，只是偶尔发力时，膝盖还会传来隐隐的酸胀。路过溪边时，狗剩突然弯腰捧起溪水洗脸，溅起的水花惹得春花连连躲避，秀儿则趁机用竹竿挑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补丁，惹得众人哄笑起来。
山杏林在半山腰向阳的坡地上，远远望去，满树金黄的杏子缀在翠绿的枝叶间，像撒了一地的碎金。熟透的果实压弯了枝头，有些甚至垂到了离地半人高的位置。秀儿眼尖，指着树梢喊：“快看！那枝上的杏子都透亮了，肯定甜！”狗剩摩拳擦掌就要爬树，却被翠兰拦住：“别猴急！去年你摔下来把王婶晒的豆角都压成泥了。”她的话让众人想起狗剩去年挂在枣树上的滑稽模样，笑声惊飞了林子里几只休憩的山雀。
众人架起竹梯，二狗子主动爬上最高处。粗糙的树皮蹭得掌心发疼，他却浑然不觉。指尖触到圆润的杏子，轻轻一拧，的果实便落入掌心。熟透的杏子表皮泛着的光泽，还带着层薄薄的白霜，凑近能闻到清甜的果香，混着树叶的清香，在暖风中萦绕。他摘了几颗揣进兜里，转头看见翠兰踮着脚在树下接杏子，竹篮里己经堆了小半筐。她仰头时，几缕碎发垂落额前，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不自觉上扬，盛满笑意的眼睛像浸了蜜。
“接着！”二狗子挑了颗最大的杏子抛下，翠兰伸手去接，却不小心踩滑，踉跄着往后退。千钧一发之际，二狗子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扶住她的肩膀。两人距离极近，二狗子甚至能看清翠兰睫毛上凝结的露水，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冲破胸腔。翠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杏子，小声说了句“谢谢”便低头整理散落的发丝，发间的茉莉花香若有若无地飘进二狗子鼻间。
狗剩在一旁怪叫：“哟！英雄救美啊！”秀儿拿竹竿敲了下他的头：“就你话多！快去把那边高枝上的杏子打下来！”狗剩嘟囔着举起竹竿，对准枝桠用力一敲。金黄的杏子雨点般落下，有些掉进竹篮，有些滚进草丛。春花蹲在地上仔细捡拾，时不时往嘴里塞一颗，被酸得首皱眉，眼睛眯成两条缝，却还是乐此不疲，边捡边说：“酸得提神，正好治治瞌睡虫。”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北大荒的故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二狗子重新爬上树，专挑树梢最红的杏子摘，摘着摘着，忽然发现有片枝叶在微微晃动。“小心！”他话音未落，一只灰毛松鼠“嗖”地窜出来，爪子还抱着颗杏子。狗剩抄起竹竿就追，松鼠灵活地在树杈间跳跃，蓬松的大尾巴甩来甩去，还不时回头“吱吱”叫着，像是在挑衅。狗剩追得气喘吁吁，不小心被树根绊倒，摔了个屁股墩，惹得众人笑得首不起腰。翠兰擦着笑出的眼泪说：“别追了！给小松鼠留几颗吧！”
日头渐渐升高，竹篮和陶罐都装满了杏子。狗剩瘫坐在树荫下，肚皮上放着堆杏核，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不行了，再摘我手都要废了！”秀儿却兴致勃勃地提议：“咱们来玩个游戏！把杏子抛进陶罐，谁投得多今晚的蜜饯就多吃一碗！”众人立刻来了精神，在树下摆好陶罐。二狗子站在五步开外，瞄准陶罐抛出杏子，“咚”的一声，稳稳落进罐中。翠兰站在他身侧，轻轻晃动裙摆，抛出的杏子却擦着罐口飞了出去。“我来教你。”二狗子凑近，握住她的手腕调整角度，感受到翠兰的手微微发烫，自己的耳朵也跟着烧了起来。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阴云密布，远处传来闷雷。秀儿抬头看天，脸色一变：“不好！要下暴雨了！快收拾东西！”众人手忙脚乱地将杏子装进竹篮，扛起竹梯就往山下跑。豆大的雨点砸落时，他们刚躲进半山腰的破土地庙。土地庙年久失修，屋顶漏着雨，墙角结满蛛网，褪色的壁画在雨水冲刷下显得愈发斑驳。但此刻，这里成了众人的避风港。狗剩抖着湿漉漉的头发抱怨：“这下好了，杏子全湿透了，还怎么做蜜饯？”翠兰却从怀里掏出块干布，仔细擦拭着杏子：“没关系，回去晾干就行。”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春花突然指着墙角：“你们看！那儿有干柴！”众人合力清理出一块干燥的地方，生起篝火。火苗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彤彤的。二狗子将湿透的外衣搭在木架上烘烤，转头看见翠兰正用树枝拨弄火堆，火光在她眼底跳动，像极了那晚的萤火虫。狗剩不知从哪摸出几颗捡来的野板栗，放在火边烤，不一会儿就飘出焦香。他递给二狗子一颗烤得焦黑的杏子：“尝尝，外焦里嫩！”二狗子咬了一口，酸涩的汁水在口中爆开，皱着眉头却还是点点头：“还行。”众人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笑声混着雨声，在破旧的土地庙里回荡。
雨势渐小，天边出现了彩虹。众人收拾好东西继续下山，湿漉漉的山路格外泥泞。二狗子走在前面探路，不时提醒后面的人：“小心青苔！”突然，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翠兰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两人一起跌坐在泥地里。“哈哈哈！”狗剩笑得首不起腰，“你们这是要表演摔跤啊！”秀儿掏出帕子递给翠兰：“快擦擦，你裙子都脏了。”翠兰却不在意地摆摆手，从泥里捡起几颗杏子：“幸好杏子没丢，回去洗干净还能吃。”她的裙摆沾满泥浆，发丝也乱糟糟的，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容。
回到村里，各家各户都升起炊烟。二狗子帮翠兰把杏子搬到院子里晾晒，竹竿上挂满了洗净的杏串，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看着她踮脚挂竹筛的模样，二狗子鬼使神差地说：“等会儿去我家吃饭吧，我娘炖了山药排骨汤。”翠兰的动作顿了顿，耳尖泛红：“那...那我带些蜜饯过去。”她低头时，发间的红绳轻轻晃动，像极了二狗子此刻慌乱的心跳。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晾晒的杏子上，泛着温暖的光泽。二狗子望着满院金黄，回想起白天的点点滴滴，嘴角不自觉上扬。或许，这就是最美好的夏天——有酸甜的山杏，有并肩的伙伴，还有藏在心底，渐渐发芽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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