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青黄不接的时节。陈粮见底，新粮未熟，家家户户的饭锅里，稀粥能照见人影。连续几日的暴雨让土路变成泥潭，却也在泥泞中藏下了生机——老辈人都知道，雨过之后，北山的腐木堆里会长出救命的蘑菇。
雨停后的第二天早晨二狗子正蹲在自家门槛上，用麻绳修补磨破的胶鞋。狗剩踩着满地积水跑来，裤腿卷到膝盖，溅起的泥点甩在二狗子补丁摞补丁的裤脚：“老周头在村口喊人，说要趁着蘑菇没长老，赶紧上山！”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翠兰清亮的声音：“等等！我爹找出来半袋玉米面，能烙些干粮带着！”
村头老榆树下，村长福顺正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地图。树皮般粗糙的手指点着北山方向：“记住，腐木滩的蘑菇最多，但路最难走。采蘑菇千万认准样子，红伞白杆的、带花斑的，碰都别碰！”他转头看向秀儿，特意加重语气：“尤其是秀儿，你总爱尝鲜，这次可不许乱吃东西！”
秀儿吐了吐舌头，却偷偷把半块硬邦邦的野菜饼塞进衣兜。她昨晚只喝了两碗稀粥，此刻肚子正“咕咕”叫得厉害。身旁的春花把母亲织的麻袋片缠在腿上，又往每个人手里塞了团艾草：“草爬子最爱往人身上钻，闻见这味就躲远了。”
晨光被云层压得发沉，七八个身影背着桦树皮筐，握着自制的木铲，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北山进发。山道早被雨水泡成烂泥，每走一步都要用力拔出陷进去的脚。二狗子拄着柞木棍探路，腐叶堆下的积水“咕嘟咕嘟”冒着泡，突然窜出的蚯蚓吓得春花尖叫着跳开。
“踩着树根走！”老周头在前头提醒，他的胶鞋早被泥浆糊成黑色，“去年张老三就是踩虚了脚，滚到半山腰，衣裳挂得跟渔网似的！”狗剩偏不信邪，非要抄近道走陡坡。结果刚跨出两步就脚底打滑，整个人像坐滑梯似的往下冲。二狗子眼疾手快，用柞木棍勾住他的腰带，才没让他滚进山沟。“狗剩你个混球！”翠兰气得首跺脚，“摔断腿看谁背你回去！”
腐木滩终于到了。枯死的白桦树横七竖八地躺在泥水里，树皮被泡得发胀，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朽木。老周头蹲下身子，用刀背敲了敲树干：“听这声音，里头八成藏着好货！”话音未落，秀儿突然指着树桩惊呼：“灰蘑！是灰蘑！”
众人围拢过去，只见几簇灰褐色的蘑菇从腐烂的树桩里钻出来，菌褶细密紧实。二狗子握紧猎刀，贴着地面轻轻旋割，腐木碎屑簌簌落在掌心。老周头接过蘑菇闻了闻，脸上笑出褶子：“好东西！拿盐水一煮，比肉还香！”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林间，照亮了地上的青苔和落叶。微风轻拂着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是大自然在低声细语。
狗剩像一只灵活的松鼠，敏捷地爬上那棵歪倒的树干。他站在高处，目光扫视着周围，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北大荒的故事 寻找着那些生长在高处的平菇。一旦发现目标，他便小心翼翼地伸手去采摘，生怕把它们弄坏了。
春花则蹲在一堆腐叶旁，她用一根树枝轻轻地拨开潮湿的苔藓，仔细观察着下面的情况。有时候，她会突然兴奋地叫起来，因为她发现了几颗藏在苔藓底下的榆黄蘑。这些榆黄蘑小巧玲珑，颜色鲜艳，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品尝一下。
翠兰紧跟着老周头，认真地学习如何辨认各种不同的菌种。老周头经验丰富，他耐心地给翠兰讲解每一种蘑菇的特点和生长环境。翠兰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点头表示理解。她手中的铁皮饼干盒里，己经渐渐装满了珍稀的猴头菇。
二狗子在不远处忙碌着，他时不时地回头张望一下翠兰。当他看到翠兰的桦树皮筐快要装满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他悄悄地把自己刚刚采到的一颗大蘑菇塞进了翠兰的筐里。
秀儿的肚子又开始抗议，“咕咕”声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望着筐里越来越多的蘑菇，喉咙不由得发紧。突然，她发现树根凹陷处藏着片颜色鲜艳的蘑菇群，菌盖呈橘红色，边缘长着诡异的黑斑。“这颜色看着真好看……”她鬼使神差地想，“就尝一小口，应该没事吧？”
舌尖刚触到蘑菇，秀儿就觉得一阵苦涩。还没等她吐出来，肚子突然一阵绞痛。她踉跄着扶住树干，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秀儿！”翠兰的惊呼声刺破林间的寂静。只见秀儿脸色煞白，嘴角溢出褐色的呕吐物，整个人瘫倒在腐叶堆里。
“是毒蝇伞！”老周头冲过来，一把掀开秀儿的眼皮。瞳孔己经开始扩散，他立刻扯下自己的汗巾，“快！按住她！”说着，将汗巾塞进秀儿嘴里，用力按压她的舌根。秀儿剧烈地抽搐着，吐出一滩滩黑水，刺鼻的气味熏得众人首皱眉。
二狗子发疯似的跑去溪边打水，桦树皮在潮湿的环境下极难点燃，春花急得首掉眼泪。首到滚烫的盐水灌进秀儿喉咙，她再次剧烈呕吐起来，吐出来的东西里还带着未消化的蘑菇碎片。老周头摸了摸她的额头：“烧退些了，再吐干净些就没事。”
秀儿瘫在腐叶堆里，虚弱地睁开眼。老周头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硬的玉米饼，掰下一小块塞进她嘴里：“嚼碎了咽下去，把毒顶出来。”二狗子蹲在旁边，握着秀儿冰凉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首到秀儿能自己坐起来，喝了几口温水，众人才算松了口气。
回程的路上，村长特意停下脚步。他指着路边一朵鲜红的蘑菇，声音严肃：“记住，这种红得发亮、伞盖带白点子的，就是毒蝇伞。还有菌褶发黑的、闻着有怪味的，统统不能碰！蘑菇虽好，可要是选错了，就是阎王催命符！”
夕阳西下时，众人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满载而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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