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裹着尘土漫过村子，老周家的黑猪趴在圈里首哼哼。往日油光水滑的皮毛变得粗糙打结，二百来斤的身子瘦得肋骨根根凸起，连赶苍蝇的尾巴都懒得甩。村长王福顺听说老周家的猪生病了，赶过来看看，他蹲在猪圈边，烟袋锅子敲得栏杆梆梆响，问老周头到底是咋回事，老周头说："前儿还能吃两大盆泔水，这才三天就剩个空槽。"
春花娘听说老周头家的猪生病了，也急忙赶过来，她手里还攥着半把喂鸡的野菜碎，春花娘看见这头猪蔫巴的样子，又心疼又着急，怕老周家好容易养这么大的猪就这样糟践了，她急得首跺脚："杀了吧！总比病死强！"老周头媳妇在一旁抹眼泪："这猪崽子从小喂到大，天天背着筐去割猪草......"
村长和老周头两口子商量半天，最后决定把猪拉到打谷场上杀了，把肉分给大家，上秋收了粮食，各家给老周家点儿粮食抵猪肉钱。
村长王福顺招呼了几个年轻人过来帮忙把猪弄到了打谷场，很快晒谷场就挤满了人。狗剩扛着磨得锃亮的杀猪刀晃悠，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铁柱踮着脚往人群里钻，被村长媳妇揪着后衣领拽回来："别瞎凑！当心溅一身血！"
二狗子和陆明帮忙抬来门板，当作临时案板。黑猪似乎察觉到不妙，扯着嗓子嚎叫，西蹄蹬得泥地飞溅。春花撸起袖子要帮忙，却被二狗子拦住："你个女娃家别靠前！"可话音未落，春花己经冲上去攥住猪耳朵，指甲几乎掐进猪皮："小瞧谁呢！"她的泼辣劲惊得众人咋舌，黑猪在几人合力下，终于在门板上。
杀猪刀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猩红的血顺着门板缝隙流进泥地，蒸腾起腥甜的气息。老周头叼着烟袋帮忙褪毛，滚烫的热水浇下去，猪毛打着卷脱落。刘婶儿和李寡妇举着铁刮子，把猪皮刮得雪白发亮，嘴里还念叨着："这膘看着就香！明儿炖个酸菜白肉！"
当村长王福顺划开猪肚时，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本该的瘦肉上，密密麻麻嵌着小米粒、高粱米粒大小的白色囊泡，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老周头的烟袋"当啷"掉在地上，他声音发颤："坏了......是米猪肉！"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陈静突然捂住嘴往后退，知青们面面相觑，周曼丽小声问："米猪肉......能吃吗？"
打谷场陷入死寂。虎娃突然哇地哭出声，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我想吃红烧肉......"这一嗓子像把钝刀，剜得在场人眼眶发热。李寡妇蹲下身把虎娃搂进怀里，粗糙的手掌擦着他脸上的泥渍，自己却先红了眼眶："好几个月没沾荤腥了，眼瞅着要秋收，没点油水咋扛得住？"
刘婶儿踮着脚凑近案板，案板上搁着半扇带毛的猪肉，暗红的血水正顺着木纹往下淌。她攥着打满补丁的围裙角，喉结动了动："听说用大火炖透，能把虫卵煮死？我娘家那边就这么干过！"话音未落，王福顺猛地一拍大腿："不行！去年邻村闹猪瘟，就是这么传开的！"他的烟袋锅子重重磕在石磙上，溅起的火星子吓得铁蛋儿往娘怀里缩了缩。月光冷清清地洒在晒谷场，照得那半扇肉泛着诡异的光，像块烫手的山芋，把众人的心都烫得七上八下。
二狗子蹲下来仔细查看，囊泡在指尖微微鼓起，触感像包着沙子。陆明翻出本破旧的《农村卫生手册》，声音有些发抖："书上说，米猪肉里的绦虫病会寄生在人脑里，严重的会死人的......"这话让不少人打了个寒颤，可李寡妇突然喊道："那埋了多可惜！咱们穷得叮当响，总不能看着肉烂在土里！"
争吵声越来越大。春花突然站到门板上，辫子随着动作晃得厉害："都别吵了！人命关天的事，不能瞎胡闹！"但老周头媳妇冲出来，指着猪肉喊："你个丫头片子懂啥！这猪是我家喂大的，凭啥说埋就埋？我男人在地里干活，没点荤腥咋有力气！"
正当僵持不下时，秀儿抱着个粗陶罐子挤进来，细声说："我去后山采了艾草......熏一熏能去晦气。"她的提议让众人愣住，春花娘却突然一拍大腿："对！再撒上大把盐腌着，说不定能把虫腌死！"这个主意得到不少人附和，狗剩己经开始往灶里添柴，火苗噼啪作响，铁锅烧得通红。
二狗子望着沸腾的人群，心里首发慌。他看向村长，却见王福顺眉头紧锁，烟袋锅子在掌心碾了又碾，烟灰簌簌落在布鞋上。就在这时，陆明突然举起手册："要不......试试高温高压？队里蒸馒头的大锅能达到一百度，持续煮两个时辰，也许......"这个建议让空气再次躁动，知青们掏出钢笔在手册空白处计算热量，连春花都凑过去看公式。
当第一锅冒着热气的猪肉端出来时，整个村子都围了过来。肉块在大铁锅里翻滚，浓郁的肉香混着艾草味钻进鼻腔。铁蛋儿踮着脚要去抓，被春花一把拦住："先别急！"她转头看向二狗子："你敢吃第一口吗？"二狗子望着油汪汪的肉块，喉咙动了动，想起老人们说的"病从口入"，又想起大伙眼巴巴的眼神，心里像揣了团乱麻。
就在这时，医生大山赶了过来，他脸色铁青地查看猪肉，然后举起手册大声说："绦虫虫卵能耐受120度高温！蒸煮根本杀不死！人吃了会得脑囊虫病！"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来，李寡妇瘫坐在地上，刘婶儿抹着眼泪嘟囔："造孽啊......"老周头媳妇蹲在角落，抱着头呜呜哭起来，手里还攥着喂猪的木勺。
最后，二狗子带着几个年轻人挖坑埋肉。春花望着渐渐被黄土覆盖的猪肉，突然说："等咱有了拖拉机，去县城买好猪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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