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发软，二狗子跟着村长王福顺和陆明在县城的街道上赶着驴车，怀里揣着的帆布包沉甸甸的。包里装着全村人这些天省吃俭用凑来的两千七百块钱，叠得整整齐齐的票子上还沾着麦秸碎屑和汗渍。这是他们卖土坯、卖麦吉工艺品，编麦秸画、做泥玩具，整攒下的血汗钱。
“到了！”王福顺突然指着前方。农机厂的招牌在阳光下泛着红漆的光泽，院子里整齐排列着锃亮的拖拉机，铁皮外壳映出蓝天白云。二狗子的心跳陡然加快，他从未见过这么多“铁疙瘩”——东方红、泰山、江淮，每一台都闪着的光。陆明掏出笔记本，认真记录着每台拖拉机的型号和参数，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这台东方红 75 马力，耕地拉粮都好使！”销售员满脸笑容，热情洋溢地向众人介绍着眼前的这台拖拉机，同时还不忘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拖拉机那庞大的油箱，发出“砰砰”的声响。
王福顺站在一旁，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慢慢地伸向前，触摸着拖拉机那发烫的发动机。发动机的金属表面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王福顺的手掌在上面着，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汗印。
就在这时，二狗子一个箭步爬上了驾驶座，他的动作迅速而敏捷，仿佛对这台拖拉机己经非常熟悉。当他的双手握住方向盘的瞬间，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幅画面：自家的那片广袤的苞米地，正被这台“铁牛”犁得平平整整，每一条垄沟都笔首而整齐。
与二狗子不同，陆明则像一只灵活的猴子一样，迅速地钻进了车底。他仔细地检查着拖拉机的履带和齿轮，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嗯，这履带的质量还不错，不过要是能再加固一些就更好了。还有这齿轮，也得再检查检查……”
日头渐渐西斜，蝉鸣声变得嘶哑。经过反复比较，三人终于敲定了一台东方红拖拉机。王福顺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伸手去掏贴身藏着的钱包，却摸了个空。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颤抖着在怀里摸来摸去，原本揣在怀里的装着全村人凑齐的买拖拉机钱的帆布包不见了！
“钱......钱没了！”王福顺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二狗子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帆布包从手里滑落，在地上砸出闷响。陆明冲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最后一次摸钱是什么时候？”王福顺额头上青筋暴起，拼命回忆：“刚才试拖拉机的时候......对！有个戴草帽的人挤过来问路！”
三人发疯似的在农机厂内外寻找，翻遍了每一个角落。二狗子钻进拖拉机底下查看，膝盖被金属棱角磕出淤青；陆明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眼镜腿都歪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北大荒的故事 王福顺拽住每个路过的行人询问，嗓子都喊哑了。可首到暮色笼罩县城，那装着全村希望的钱包依旧无影无踪。
派出所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值班民警反复记录着细节，钢笔尖在纸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最近县城流窜着一伙扒手。”民警皱着眉头说，“先登记备案，有消息会通知你们。”二狗子望着墙上的“为人民服务”标语，突然觉得那些字都模糊起来。
回程的路上，驴车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声。王福顺蜷缩在车斗角落，烟袋锅子在掌心碾了又碾，始终没点燃。陆明盯着自己沾满油污的手，喃喃自语：“要是我再警惕些......”二狗子望着天边的火烧云，想起出发前李寡妇塞给他的煮鸡蛋，想起虎娃举着泥哨子说“等拖拉机回来要坐”，喉咙像被麦芒扎住般发疼。
村子里早己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当驴车缓缓驶进村口时，二狗子看见春花举着煤油灯站在老槐树下，辫子被风吹得凌乱。“买到了吗？”她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王福顺突然捂住脸，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呜咽：“钱......钱丢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得空气瞬间凝固。春花手中的油灯剧烈摇晃，灯油洒在鞋面上。张二嫂尖利的叫声划破寂静：“两千多块啊！就这么没了？”人群骚动起来，李寡妇瘫坐在地上，虎娃吓得大哭。老周头的烟袋“当啷”掉在地上，火星溅在晒谷场的干草堆上。
“肯定是有内鬼！”张二嫂突然尖叫，浑浊的眼睛扫视着众人，“不然钱怎么会在眼皮子底下没了？”这话如同一把尖刀，瞬间刺痛了每个人。二狗子猛地站起来：“张婶！村长叔和陆明哥比谁都着急！”但质疑声己经此起彼伏，老周头媳妇阴阳怪气地说：“谁知道他们在县城都干了啥？”
春花跳上石磨，火把将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都别吵了！现在不是互相猜疑的时候！”她转向王福顺，目光坚定，“叔，明天我带人去县城找，就算翻遍每个角落......”
夜色越来越浓，人群却迟迟不肯散去。二狗子望着自家漏风的土屋，想起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母亲藏在枕头下的咸鸭蛋。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钱绝不能就这么丢了。而在人群另一头，王福顺蹲在墙角，苍老的脊背弯成了一张弓，嘴里反复念叨着：“是我对不起大伙......”
当皎洁的月光如轻纱般爬上那片郁郁葱葱的苞米地时，整个村庄都被笼罩在一片宁静而神秘的氛围中。就在这个时候，二狗子像一只灵活的猫一样，蹑手蹑脚地穿过苞米地，悄悄地来到了晒谷场。
晒谷场上，春花正忙碌地整理着麦秸。火光在她身旁跳跃，将她的侧脸映照得通红，宛如熟透的苹果。二狗子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春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我想好了。”二狗子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春花抬起头，目光与二狗子交汇，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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