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医生大山的儿子强子，此时正蹲在自家西屋的门槛上，百无聊赖地用树枝拨弄着地上的蚂蚁。蚂蚁们排着队，驮着细碎的食物颗粒艰难前行，强子的目光却逐渐涣散。三天前跟着父亲去公社卫生院取药的场景，此刻又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几个城里孩子举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在街道上奔跑，气球在阳光下泛着绚丽的光，那欢快的笑声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在他的心坎上。在这物资匮乏的北大荒，气球，是多么遥不可及的稀罕物啊！
此刻，父亲出诊未归，强子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只上着铜锁的医药箱上。铜锁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冷光，却勾得他心里痒痒的。他记得父亲曾说过，箱底的白色小盒里装着的东西他不能碰。可越是被禁止，好奇心就越是疯狂滋长，像荒地里的野草。强子咬了咬牙，翻出父亲藏在灶台后的备用钥匙，手心里全是汗，颤抖着打开了箱子。当指尖触到那个薄薄的白色包装袋时，他屏住呼吸，鬼使神差地拿出一个白色橡胶套套儿放在嘴边用力吹起来。
“原来真的能吹起来！”强子涨红着脸，使出浑身力气，看着乳白色的橡胶套在嘴边渐渐鼓成一个圆滚滚的球。橡胶特有的弹性像气球一样在他手中轻轻颤动，他兴奋得小脸通红，迫不及待地冲到院子里，高声喊道：“铁蛋儿！虎娃！快来看！
正在隔壁开心地玩着泥巴的铁蛋儿和虎娃，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他们好奇地抬起头，目光交汇后，同时放下手中的泥巴，像两只脱缰的野马一样飞奔而来。
当他们跑到强子面前时，眼睛立刻被强子手中那半透明的“白气球”吸引住了。那“白气球”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仿佛里面装着什么神秘的东西。
“哇！这是什么呀？让我摸摸！”虎娃兴奋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白气球”。然而，强子却像一只灵活的猴子一样，迅速地躲开了他的手。
“别抢别抢啊！”强子紧紧地抓住手中的“白气球”，仿佛那是他最珍贵的宝贝一般，“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吹起来的呢，要是被你们抢爆了，那就没得玩啦！”
他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一边晃着手中的“白气球”，一边挑衅地看着周围的小伙伴们。然后，他突然像一只灵活的小兔子一样，转身飞快地跑开了，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来抓我呀！”
小伙伴们见状，纷纷兴奋地追赶上去，一边笑着，一边喊着：“强子，你别跑！”整个场面充满了欢声笑语，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铁蛋儿和虎娃见状，也不甘示弱，笑着、叫着，像一阵风一样追了上去。三个孩子在院子里你追我赶，笑声和呼喊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越来越多的孩子被吸引过来跟在强子身后，在土路上追逐着那个神奇的白气球。陈静和周曼丽两个知青姑娘正巧路过，也被这热闹的场景吸引。“这气球怎么是半透明的？”陈静好奇地问，还没等强子回答，陆明从田埂上匆匆赶来，看清气球的瞬间，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作为城里来的学生，陆明立刻认出了这东西的真实用途。他正要开口提醒，却见刘婶儿挎着菜篮从菜园回来。这位村里唯一的接生婆一看到白气球，突然尖叫一声。“这是谁家的孩子拿出来的？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玩这种东西！”她尖锐的叫声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原本欢快的氛围，惊动了周围的村民。不一会儿，晒谷场就围满了人。老周头吧嗒着烟袋锅子，摇头叹息；李寡妇心疼地搂着虎娃，却不敢多言；村长王福顺皱着眉头，在人群中来回踱步，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赤脚医生大山闻讯赶来时，强子正被几个大人围着指责。看着儿子手中攥着的避孕套包装袋，父亲的脸涨得通红，扬起巴掌就要打：“小崽子！谁让你动我的药箱！”
“叔叔，是我们缠着强子要的！”铁蛋儿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挡在强子面前，“我们就是想要个气球玩……”虎娃也跟着喊道：“我也想要白气球！”
现场一片哗然刘婶儿跳着脚嚷道：“这不是气球！这事儿要传出去别人咋看咱村？以后谁家姑娘还敢嫁进来？”这话像一把利刃，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都别吵了！”春花突然挤进人群，站到石磨上，她的辫子随着动作晃得厉害，“强子还只是个孩子，他不懂这个套套是干啥的！他只是想要个气球玩儿！”她转向强子的爹大山，“叔，孩子小不懂事，他没想到这是个啥东西，就是想玩气球。”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皱巴巴的五角钱，“这是我攒的，明天我去县城买真气球。”
陆明上前一步说：“其实，我们可以用猪膀胱自制气球。我在医书上过，消毒处理后吹起来，再染上颜色，和真的差不多。”林晓梅也点头附和：“对！我还有染点儿料，可以教孩子们一起做。”
村长王福顺终于开口：“都别吵了！我看这样，明天大家一起动手做土制气球，既满足孩子们的心愿，也省得传出去让人笑话。
第二天，二狗子天不亮就赶着驴车出发，在屠宰场软磨硬泡，终于换到了十几个猪膀胱。知青们带着孩子们清洗、消毒、晾晒，还用从野花中提取的汁液给猪膀胱染上鲜艳的颜色。秀儿细心地用麦秸编出小网兜，用来盛放气球；翠兰则带着几个妇女缝制了漂亮的丝线，用来系气球。
当五颜六色的“土制气球”飘满晒谷场时，强子站在角落里，眼眶泛红。二狗子走过去，把一只蓝色气球系在他手腕上：“走，教我们怎么让气球飞得最高！”强子破涕为笑，带着孩子们向土坡跑去。
夕阳西下，十几个气球追着孩子们奔跑的身影升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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