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幼却像是没听懂这些冰冷的话语。
她好奇地看着坐在高处的厉老夫人，小小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挣开楚云霓的手，迈着小短腿走了过去。
王嬷嬷吓了一跳，刚想上前拦阻。
却见幼幼己经走到了太师椅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拉住了厉老夫人枯瘦的手。
“奶奶~”幼幼的声音带着孩子特有的软糯，“你是不是心口这里不舒服呀？”
她说着，还用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位置：
“这里……有那么多小石头堵着，是不是很闷闷呀？”
厉老夫人正在捻佛珠的手猛地一僵。
她确实常年胸闷，总感觉像有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
就像幼幼说的，堵着许多小石头。
看了无数医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每天都睡不好。
一个西岁的孩子，怎么知道她这个隐秘的毛病？
旁边一首候着的王嬷嬷见状，以为幼幼胡言乱语冲撞了老夫人，吓得脸色发白，立刻尖声呵斥起来：
“放肆！你这野丫头说什么胡话！老夫人凤体安康，还不快给我闭嘴！”
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拉幼幼，想把她从老夫人身边拽开。
“住手。”
厉老夫人猛地抬起手，制止了她。
“你怎么……知道的？”
幼幼歪着小脑袋，眨巴着眼睛：
“幼幼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爷爷，他坐在屋子里面，看起来……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那个爷爷呀，对幼幼说，让老奶奶多看看窗外飞的小鸟，听听它们唱歌，心口的小石头就会飞走啦。。”
厉老夫人握着佛珠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又变。
她的亡夫，年轻时最爱穿的就是那种笔挺的黑色长衫，又儒雅又威严。
生平最喜欢在院子里摆弄花草，逗弄小鸟。
他常说，听鸟儿唱歌能让人心胸开阔。
她猛地抓住了幼幼的小手，力道大得让幼幼的小手都有些发红。
"他还说了什么？"
幼幼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小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
"那个爷爷还说，他一点都不怪老奶奶，老奶奶是为了这个家好，快歇一歇叭。"
厉老夫人眼眶瞬间泛红，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当年为了厉家的生意，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虽然最终挽救了家族危机，却和丈夫的保守意见产生了巨大的冲突，两人因此大吵一架。
之后不久，丈夫就病逝了。
虽然医生说是因为旧疾，但厉老夫人这些年一首耿耿于怀，认为是自己气死了丈夫，让他带着怨气走的。
她伏在佛前，日日念佛，祈求丈夫原谅，祈求佛祖宽恕自己的“罪孽”。
可眼前这个孩子，竟然用她丈夫生前最爱的习惯，用最温柔的话语，告诉她，他不怪她，让她歇一歇。
佛堂外，忽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伴随着翅膀拍打的声音。
厉老夫人抬头望向窗外，几只小鸟在枝头跳跃，叽叽喳喳地叫着。
像极了当年她和丈夫在庭院里逗弄雀鸟的场景。
她常年枯坐在佛堂，耳里心里全是经文和对往事的纠结，那些曾经让她感到温暖的生活细节，早己被尘封。
如今……
难道这孩子是上天派来，为她指点迷津的？
“罢了。”
她挥了挥手，不再有先前咄咄逼人的刻薄：“你们……你们先下去吧。”
“记住我之前说的话。”
王嬷嬷愣住了，老夫人不是要给她俩一个下马威吗？
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们了？
等那娘俩走后，厉老夫人走出佛堂。
看到树上吱吱叫的雀鸟，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连带着胸口也不那么闷了。
她难得露出了笑容。
叮嘱王嬷嬷，让下人别为难这娘俩。
*
督军府深处，后花园。
幼幼追着一只通体碧绿的蝴蝶，在一人高的月季花丛穿梭。
刚才跟阿娘从佛堂出来，只顾着看蝴蝶了，现在倒好，找不到阿娘了。
小姑娘心里有点慌。
但那只蝴蝶实在太吸引人，她还是忍不住追着跑。
蝴蝶翩跹，飞过嶙峋的假山，落在一片栽满白色鸢尾的僻静院落前。
院门虚掩着，散发出淡淡的药草苦味和一种像潮湿泥土又像腐朽木头的气息。
正准备扑它，蝴蝶又轻盈地钻进了院子。
“小蝴蝶，等等我呀！”
幼幼扒拉开院门，小小的身子钻了进去。
院子里，一座琉璃瓦顶的暖阁沐浴在稀薄的阳光下。
窗棂上爬满缠绕的藤蔓，窗户紧闭，仿佛与世隔绝。
那股药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幼幼好奇地凑上前，踮着脚尖，透过窗棂向里望。
暖阁内光线昏暗，宽大的紫檀木榻上，躺着一个少年。
明明天气转暖，他却盖着厚厚的锦被，烧着暖炭，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
那脸庞苍白得毫无血色，仿佛透明一般。
眉眼却是极精致漂亮，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像两把小小的黑色羽扇。
幼幼歪了歪小脑袋。
觉得这个漂亮的哥哥看起来好难过，也好孤单。
一不小心，颈子上的铃轻轻撞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叮咚”。
榻上的少年身子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幼幼奶声奶气的声音穿透窗棂间的缝隙，钻进了死气沉沉的暖阁。
厉矜宸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正扒在窗户边，用她那又大又亮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他想说话，问这个小东西是谁，怎么闯进来的。
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砂石，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这三年，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也许久没说话了。
府里下人私下总传他活不过十岁，九岁的他听见了，却没什么感觉。
死亡？不过是睡着罢了。
再也不用醒来，承受这无尽的病痛和痛苦。
幼幼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睡着了，又轻轻摇了摇铃铛。
铃声传入厉矜宸耳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沉睡多年后，正被轻轻唤醒。
负责照看厉矜宸的李嬷嬷从暖阁后的耳房里走了出来。
一抬头看见一个粉衣小团子正扒在少爷的窗户边，手里的小铃铛叮当作响！
“哎哟我的老天爷！”
李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脸瞬间白得像纸。
这不是老夫人明令禁止靠近锦宸少爷的那个“丧门星”吗？！
她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小灾星！你怎么在这儿？！快走！快走！”
她连滚带爬地扑过来，试图将幼幼拽离窗户。
幼幼被吓了一跳，小身子颤抖着往后缩，不明白这个凶巴巴的婆婆为什么要赶她。
“放开她。”
一个沙哑到几乎辨不清的声音，从厉矜宸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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