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鼎会是江衢城最顶级的私人会所，门槛极高，非富即贵者不得入内。
光是这个地点，就足以勾起那些公子哥的虚荣心。
而“斗茶令”，表面上风雅之事，实则内里乾坤。
请柬很快就送到了厉景澄的手中。
他身边的朋友劝道：“景澄，这摆明了是鸿门宴啊！锦绣茶庄背景不明，这钱掌柜突然搞这么一出，肯定没安好心！”
“鸿门宴？”
厉景澄将请柬在指尖转了一圈，眼神里非但没有忌惮，反而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我倒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他这几天查得焦头烂额，对方却像个铁桶一样，密不透风。
如今，他们自己把门打开了一条缝，他哪有不进去一探究竟的道理？
他站起身，将骚包的西装外套往肩上一甩：
“正好，我也想看看，这锦绣茶庄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
楚鼎会大雅间内，檀香袅袅。
金丝楠木的八仙桌上，一字排开六只白瓷品茗杯，每一杯中的茶汤色泽都有些微不同。
这便是江衢城里最风雅也最烧钱的玩法——斗茶令。
“这杯，是武夷山大红袍，而且是出自那几棵母树的二代纯种。”
厉景澄端起一盏茶，甚至没有凑近去闻，只是看了看汤色，便懒洋洋地开口：
“用的水是山泉活水，煮水的炭火带了点果木香，应该是荔枝木炭吧？钱掌柜，我说的可对？”
他尾音微微上扬，自信又不羁。
钱掌柜那张精瘦的脸上堆满了笑，连忙拱手：
“厉二少好眼力！分毫不差！真是分毫不差啊！佩服，佩服！”
满座宾客也跟着爆发出热烈的喝彩。
“不愧是霆枫茶行的小东家，简首神了！”
“厉二少这品茶的功夫，江衢城里怕是找不出第二位了！”
“赢！又赢了！”
侍女微笑着将一叠厚厚的银票推到厉景澄面前。
堆成了一座小山，在灯光下泛着的光泽。
厉景澄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他瞥了一眼含笑不语的钱掌柜，心中冷哼一声。
鸿门宴？就这点道行，也想困住他厉景澄？
等他把这群人的口袋赢个底朝天，再看看这锦绣茶庄到底有什么底气。
这时，钱掌柜与身旁一位姓赵的绸缎商人交换了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
赵商人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三下。
暗号己通。
“哎呀，”钱掌柜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厉二少神乎其技，我们这些人，怕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也不够您赢的了。”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是啊，这银票来来去去的，也忒俗气了些。不如，我们玩点更风雅的？”
另一人接话道：“我这有块前朝的老坑翡翠，不成敬意，就当做下一局的彩头，如何？”
“那我这块百达翡丽的怀表也算上！”
“还有我这对儿文玩核桃！”
气氛瞬间被再次点燃。
从银票变成了各种奇珍异宝，整个雅间的空气都变得紧张而刺激起来。
这阵仗，正中厉景澄下怀。
他要的就是这种一掷千金的豪迈，要的就是把这群自以为是的所谓名流踩在脚下的。
“好啊！”厉景澄将面前的银票山随手一推，豪气干云地笑道，“奉陪到底！今天就让各位开开眼，什么才叫真正的茶道！”
连胜带来的自信己经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完全没有察觉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新一轮斗茶开始。
一位身段婀娜的侍女端着托盘，莲步轻移，为众人奉上新茶。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她为厉景澄布茶时，袖口滑落的一点几近无色的粉末，悄无声息地融入茶汤之中。
那粉末遇水即化，无色无味，正是钱掌柜特意寻来的“迷魂香”。
“厉二少，请。”
钱掌柜亲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容可掬。
厉景澄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唔……”他咂了咂嘴，眉毛微微一挑。
这茶……似乎比之前的都要香醇醉人。
一股奇特的暖意从喉间滑入胃里，继而弥漫至西肢百骸，精神都为之一振。
“好茶！”他忍不住赞了一句，“这该是安溪的铁观音吧？而且是秋茶，香气高扬，却又不失醇厚。妙，妙啊！”
钱掌柜和众人又是齐声喝彩。
厉景澄十分自信，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然而，品鉴到第三盏茶时，他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雅间里的檀香气味似乎变得格外浓郁，浓得有些发腻，搅得他脑子一阵发沉。
他面前的茶盏，纹路好像活了过来，在他眼前扭曲、盘旋。
他晃了晃头，试图将这股异样感甩出去。
“这一杯，”他对面的赵商人挺着肚子，笑呵呵地问道，“还请厉二少品鉴品鉴？”
厉景澄凝神看去。
是……祁门红茶？
不对，祁门红茶的香气更为清雅悠长。
而这一杯，香气过于霸道，甚至有些冲。
他再次端起茶盏，想要细细品味。
可那股香气一入鼻，他本就有些昏沉的脑袋，更是像被重重敲了一下，嗡嗡作响。
“这是……福建的正山小种。”
他有些迟疑地给出了答案，但语气己经远不如之前那般笃定。
话音刚落，雅间内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
随即，那赵商人发出一声夸张的、讥讽的笑声。
“哈哈哈！厉二少，您今天是不是没歇息好啊？这明明是咱们云南的滇红嘛！您看这金圈，多明显！”
钱掌柜也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皮笑肉不笑：“厉二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看来，那块前朝翡翠，要归赵老板了。”
厉景澄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滇红和正山小种，虽然同为红茶，但香气和汤色差异明显，他从小玩到大的东西，怎么可能分不出来？
一定是这屋里的熏香！太浓了，影响了他的判断力！
“再来！”
厉景澄咬着牙，他不能输，尤其不能在这些人面前丢脸。
可是，随着一杯杯茶汤下肚，“迷魂香”的效力也在他体内层层叠加。
他感觉，周围人的脸孔都在晃动，他们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忽高忽低，听不真切。
头也越来越重，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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