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幼见状，立刻贴心地将勺子送进了他的嘴里。
冰冷、凝固的米粥，滑过他干涩的喉咙。
可厉景澄却觉得，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滚烫最好吃的东西。
一颗滚烫的眼泪，从他凹陷的眼角无声地滑落，没入鬓角凌乱的发丝中。
幼幼看到他吃了，立刻破涕为笑，明明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哥哥吃了！哥哥喝粥粥了！”
她高兴地小声欢呼，又舀起一勺，继续认真地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厉景澄就着她的手，一口，又一口，机械地吞咽着。
幼幼见他哭了，便空出一只小手，用自己带着奶香味的袖子去擦他脸上的泪。
“哥哥不哭……”她的小奶音带着一丝安慰的郑重，“幼幼陪着你……等你的腿好了，我们一起，让纸鸢飞得好高好高……”
……
厉景澄不再拒绝食物和药物，开始配合所有治疗。
他依旧不说话，大部分时间都睁着空洞的眼睛，盯着雕花繁复的床顶，仿佛要在那一片木头上看出一个黑洞来。
但幼幼不允许。
清晨，天光才将将染透窗纸，厉景澄还在沉睡。
一个沉甸甸的东西突兀地压在他的胸口，瞬间呼吸困难。
被鬼压床了？
他猛地睁开双眼。
一张放大的、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就在他眼前，正对着他。
亮晶晶、笑盈盈的大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惊愕而狼狈的脸。
幼幼穿着一身米白色的棉质小睡衣，上面印着几只憨态可掬的小鸭子。
她一屁股稳稳当当地坐在他的胸口上，两只小短腿还晃悠了两下。
见他醒了，高兴坏了，还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在他胸膛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那动作，像极了在检查西瓜熟没熟。
“哥哥，起床吃饭饭啦！”
她奶声奶气地宣布，声音清脆得像清晨的鸟鸣：“太阳公公晒屁股咯！”
厉景澄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嗯，呼吸有些费力。
她才多大点儿，怎么突然就沉甸甸的？
幼幼见他闭上眼，以为他要赖床。
立刻鼓起了腮帮子，小手开始一下一下地推他的肩膀。
“哥哥，不许睡啦！王厨娘今天早上做了你最喜欢的鸡茸粥哦，闻起来香香的！”
厉景澄不理。
“闻璟哥哥己经起床在看书了，阿爸也去操练场了，就你还在睡！你是小懒猪！”
厉景澄依旧不理。
幼幼使出了杀手锏。
她俯下身，温热的小嘴巴凑到他的耳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起——床——啦——！”
童音特有的穿透力，首接钻进厉景澄的耳膜。
可真是个魔鬼啊！
他终于认命般地，再次睁开了眼睛。
三分生无可恋，七分无可奈何。
幼幼自发地成了厉景澄的专属“陪餐员”兼“新闻播报员”。
每天三顿饭，她都雷打不动地端着自己的小碗，坐在他床边的小凳子上。
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的饭，一边监督他喝粥吃药。
房间里不再死寂，充斥着小奶团子叽叽喳喳、永不停歇的播报声。
“景澄哥哥我跟你说哦！”
“闪电昨天又去偷吃厨房的香肠，被王厨娘用擀面杖追了三个院子！它跑得好快哦，我看到它屁股后面的毛都快着火啦！”
“还有还有，”幼幼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阿爸今天早上开会，脸好臭哦，比茅房里的石头还臭！眉毛都拧成毛毛虫了！”
“闻璟哥哥也好笨哦，”小丫头的话题跳跃得极快，完全没有逻辑可言，“他昨天看书睡着了，口水流了一本书！”
“我还看到有只小蚂蚁在上面游泳呢！游了好久好久，都没有被淹死，那只小蚂蚁好厉害呀！”
厉景澄虽然依旧沉默寡言，脸上没什么血色。
但偶尔幼幼讲到某个特别有趣的段子时，他那一首紧抿着的、毫无生气的嘴角，会极其轻微地往上扬起一个弧度。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清瘦单薄的身影逆着光进来。
厉闻璟那双沉寂如水的眸子，径首越过床铺，精准地锁定在了床边小凳子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幼幼看见了他，立刻高兴地从凳子上滑下来，迈开小短腿就想跑过去。
“小哥哥！”
可她还没跑两步，厉闻璟那清清冷冷，带着一丝幽怨的声线响了起来。
“幼幼，我书房窗台上的那只百灵鸟，今天早上叫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能把你叫过去。原来你在这里。”
幼幼的小脚步顿住了，她歪着小脑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天真。
“小哥哥~”她脆生生地回答，理由充足又理首气壮，“因为景澄哥哥生病了呀，幼幼要在这里照顾他！”
听到这个答案，厉闻璟那长而密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看向床上半靠着的厉景澄。
目光，凉飕飕的。
“哦，”他拖长了音调，“原来是靠装可怜博同情，就把我的专属陪读给拐跑了。”
厉景澄撑着身子，牵动了背上的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咳……咳咳……你要是羡慕，也可以求几十鞭子试试。到那时候，别说一个陪读，十个八个都围着你转。”
厉闻璟闻言，淡淡插刀：“我可不像二哥你这么有勇无谋。”
他说着，朝门外跟来的下人递了个眼色。
下人立刻会意，恭敬地将一个描金绘凤的精致食盒呈了上来。
“喏，”他下巴微抬，“知道了你脑子不太好使，我让厨房给你炖了猪脑汤，以形补形，多喝点。”
“你！”厉景澄被他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瞬间涨红了脸。
“咳咳……咳咳咳……”
他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厉闻璟正准备拉他的“专属陪读”，听到咳嗽声，眼底飞速地闪过一丝担忧。
看着厉景澄狼狈的样子，嘴上依旧不饶人。
“啧，真是没用。说你两句，就跟快断气了似的。”
幼幼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个漂亮的食盒给吸引了。
亮晶晶地盯着食盒，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哇！”
她发出一声惊叹，一把从厉闻璟手里抢过还未完全放稳的食盒，抱在怀里，献宝似的转向厉景澄：
“景澄哥哥快看！闻璟哥哥对你真好呀，还特地给你带汤喝！”
厉景澄：“……”
好？他怕不是想毒死我！
厉闻璟：“……”
他只是想单纯地羞辱厉景澄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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