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幼!”楚云霓大惊失色,急忙追了上去。
“汪!汪汪!”
趴在门口地毯上打盹的闪电,也瞬间惊醒。
它一跃而起,紧紧地跟在了幼幼身后,像个忠诚的骑士。
问了一路人,她终于跌跌撞撞地跑过长长的回廊,冲到了厉景澄在督军府养伤的客房门前。
“砰!砰!砰!”
幼幼的小手用力地拍打着紧闭的房门,带着浓重的哭腔,声嘶力竭:
“景澄哥哥开门!幼幼来救你了!你不要走!”
屋里的厉景澄,身体猛地一僵。
是幼幼来了。
那个他回国后,唯一觉得鲜活有趣的小东西。
那个会奶声奶气地跟在他身后,被他逗得咯咯首笑,把他那些恶作剧和毒舌都当成天底下最好玩的游戏的粉团子。
他曾捏着她的脸蛋,笑得没心没肺:
“小丫头,以后二哥罩着你,谁敢欺负你,哥把他牙都打掉!”
可现在呢?
他自己就是个笑话,一个把厉家脸面丢尽,把茶行基业差点败光的废物。
他有什么资格再见她?
他怎么面对她那双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睛?
羞耻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厉景澄猛地将被子往上一扯,死死地蒙住了自己的头,恨不得就此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门外,佣人们急得团团转,想要上前将幼幼抱走,却又不敢真的用力。
“小小姐,您别哭了,二少爷他……他需要休息。”
“是啊小小姐,咱们先回去好不好?等二少爷好了,您再来看他。”
幼幼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小小的身子固执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用尽全身力气,一遍遍地拍着门,嗓子都喊哑了。
“景澄哥哥……开门……幼幼害怕……”
她的小手拍得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将胸前的衣襟都洇湿了一大片。
一道沉稳而威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厉霆枭闻讯,大步流星地走来。
他刚从军部回来,一身笔挺的军装还未来得及换下,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煞气。
当他看到靠在门上哭得快要抽过去的小小身影时,心头猛地一揪。
“幼幼?”
他快步上前,弯下腰,想要将她抱起来。
幼幼却执拗地摇着头,小手死死地抓着门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通红地望着他:
“阿爸……救救景澄哥哥……他要被抓走了……”
厉霆枭沉默了片刻,对着身后不知所措的管家和佣人,下达命令。
“强制破门。”
“可是督军,二少爷他……”管家面露难色。
厉霆枭的眼神骤然变冷:“我再说一遍,把门打开!”
众人不敢再违抗,几个高大的护卫合力门被强制打开了。
一股浓重得混杂着草药苦涩、伤口腐败以及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整个房间昏暗无光,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景澄哥哥!”
幼幼不管不顾冲了进去。
她扑到床边,看着床上那个把自己裹成一团的人,眼泪掉得更凶了。
“哥哥……你出来啊……幼幼在这里……”
她的小手去拉被子,却怎么也拉不动。
厉霆枭面沉如水,站在门口,没有再进一步。
幼幼见拉不动被子,急得团团转。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踮起脚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在自己的小口袋里掏了半天。
那是一颗水果糖,是前几天景澄哥哥带她去逛街时买的。
被她的小手心捂了太久,糖纸都变得黏糊糊的。
她用两只小手笨拙地、一点一点地撕开那黏腻的糖纸,小嘴还专注地抿着,神情严肃又认真。
晶莹的糖果被剥了出来。
幼幼献宝似的将糖举到那个被团旁边,凑近了,用带着浓重哭腔的童音,软软地哄着:
“哥哥,吃糖……是甜的……吃了糖,伤口就不疼了。”
被子里的人,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己经死去。
幼-幼的嘴巴一瘪,眼泪又掉了下来。
但她才不会放弃咧。
她看到床头柜上那碗早己冷透了的粥,粥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皮。
她学着大人的样子,端起了那个对她来说有些沉重的粥碗,险些没拿稳。
用小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己经凝固的粥,鼓起腮帮子,轻轻地“呼——呼——”吹了两下。
然后,将勺子费力地递到被子边缘。
“哥哥……喝粥粥……”
“……你不喝粥粥,就没有力气了……”
说到这里,她抽噎了一下,似乎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和执拗。
“你答应过幼幼的!说要带幼幼去城外的草地上,放一个好大好大的纸鸢!”
“你不喝粥,没有力气……我们的纸鸢……就飞不起来了……”
“纸鸢”两个字,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黑暗和绝望,精准地刺入了厉景澄死寂的心脏。
纸鸢……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正躺在花园的草坪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粉雕玉琢的小奶团子就坐在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仰着小脸,满眼都是星星。
“景澄哥哥,你会放纸鸢吗?阿娘说,纸鸢可以飞得好高好高,比鸟儿还高!”
他当时嗤笑了一声,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用他那一贯玩世不恭的调调说:
“当然会啦,回头带你去放一个全江衢城最大的纸鸢,让它飞到云彩里去,把天都捅个窟窿!”
厉景澄极其缓慢地将被子拉下了一点,露出了他那张憔悴得几乎脱了相的脸。
曾经总是挂着恣意张扬笑容的英俊脸庞,此刻只剩下蜡黄的肤色、干裂起皮的嘴唇和下巴上青黑的胡茬。
那双曾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如今也如死水浑浊黯淡。
幼幼见他终于露出了脸:“哥哥……”
她把那勺冷粥往前递了递,小脸上满是期待和纯粹的关切。
厉景澄的目光,从她哭得通红的鼻尖,落到她那双被泪水洗过、清澈得能映出他狼狈模样的眼睛里。
没有鄙夷,没有失望,没有责备。
只有最纯粹的,毫无杂质的,为他的心疼和担忧。
所有羞耻、悔恨、自暴自弃,在这一刻,被这纯粹的目光一寸寸地击碎。
他张开了干裂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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