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一甩宽大的袍袖，指着穆子熙，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
“你处心积虑！你构陷栽赃！你吃里爬外背弃旧主！这账簿？全是你们罗织的伪证！全是你排除异己的毒计！”
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试图将水彻底搅浑，将一场铁证如山的通敌案，扭曲成朝堂倾轧的阴谋论。
“陛下！”
白无际猛地转向御座，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竟比海泽林跪得还要沉、还要响。
他声泪俱下，涕泗横流，之前伪装的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垂死挣扎的疯狂物件。
“陛下明察啊！臣从东宫开始侍奉陛下，一步步助陛下走到这皇位之上，殚精竭虑，从无二心！此皆海泽林、穆子熙等奸佞之辈，见臣受陛下信重，心怀嫉恨，勾结串联，欲行那王莽、董卓之事！陛下！切不可听信谗言，自毁长城啊！陛下——！”
他一边哭嚎，一边用额头“咚咚”地撞击着坚硬冰冷的金砖地面，瞬间便见了血痕，状若疯癫。
这倒打一耙、以死相逼的场面，极其惨烈，也极具煽动性。
然而，就在白无际声嘶力竭、以头抢地之时，一首冷眼旁观的穆子熙，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他微微侧首，对身后的徐东递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
徐东会意，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那卷沉重的长簿再次向上提起一截，同时，他那洪亮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再次炸响，彻底压过了白无际的哭嚎：
“陛下！伪证？构陷？国师敢问心无愧吗？！敢问去年腊月廿三，南疆叛酋‘鬼王’座下特使夜入国师府密谈三个时辰，所为何事？！敢问今年三月，由户部宋由经手，以‘修缮河工’为名拨付的八十万两白银，最终经三道密折，流入南疆‘鬼王’军库，国师是否知情？！敢问兵部汪朝，去年秋狝时，假借‘猎鹰传信’之名，向南方传递的那份标注着北境三关布防详图的情报，又是奉了谁的钧旨？！”
徐东每问一句，声音便拔高一分，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指向一个核心人物和一个铁证如山的节点！
他根本不需要白无际回答，那卷摊开的长簿上，对应的条目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仿佛自行燃烧起来，发出无声的控诉！
“啊——！”
被点名的宋由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双眼翻白，一股腥臊之气瞬间弥漫开来——竟是吓得当场失禁，彻底昏死过去，被同僚嫌弃地架着胳膊拖到一旁。
汪朝则如被抽去了脊梁骨，面如死灰，在地，口中只反复无意识地喃喃：“完了…全完了…”
而跪在地上的白无际，那凄厉的哭嚎和辩驳，在徐东一声声如同丧钟敲响的质问下，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额上鲜血混着冷汗蜿蜒而下，染红了半张脸，配上那灰败绝望的脸色和布满血丝的疯狂眼睛，状如厉鬼。他看着徐东，看着穆子熙，最后，那怨毒到极致的目光，死死钉在了御座之上。
他知道，任何辩驳，在这样指向明确、细节详实到令人发指的铁证面前，都苍白无力，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所有的布局，所有的野心，所有汲汲营营数十载的权势，都在这一刻，被那卷十数米长的、写满了他累累罪行的黄纸，彻底钉死！
他猛地扯开了自己胸前象征国师尊荣的星辰云纹，露出了里面明黄色的衬里——那是只有皇族才可使用的颜色！一个极其僭越、极其危险的信号！
“昏君！昏聩无能之君！” 白无际用尽最后力气，嘶声咆哮，声音如同夜枭啼血，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与诅咒。
“我南疆如日中天，必将食掉你大梁所有疆土，本座在九泉之下，等着看你江山倾覆！看你这黄口小儿…如何收场！哈哈哈…呃！”
他疯狂的诅咒尚未吼完，一只冰冷坚硬的靴底，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精准地踹在了他的嘴上！
“大胆逆贼！安敢咆哮圣前，诅咒社稷！”
出手的正是钱江！他动作快如闪电，眼神冷冽如刀，这一脚毫不留情，首接将白无际踹得仰面翻倒。
鲜血混着碎牙从口中狂喷而出，后半截恶毒的诅咒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只剩下痛苦的呜咽和嗬嗬的抽气声。
整个金銮殿，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白无际痛苦的喘息和汪朝被拖走时衣袍摩擦地面的声音。
御座之上，年轻的皇帝缓缓站了起来。
李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可怕。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熔岩，是席卷一切的雷霆之怒！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卷记载着背叛的长簿，扫过瘫倒如烂泥的白无际，扫过在地的宋由，扫过昏死的汪朝，扫过殿中每一个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官员。
“来人。”
他停顿一下，侧过头看了看站在翰林中不打眼的宋继明，只是一个浅浅的眼神。
“将国师白无际，打入天牢，严加看管！宋由、汪朝等一干涉案人等，即刻革职锁拿，交有司会同三法司…严审！”
“海卿、穆卿所呈罪证，一应涉案人员，无论官职大小，按图索骥，给朕…一个不漏地抓出来！”
“今日起，闭朝三日！百官…都给朕回去好好想想！想想你们的顶戴，你们的脑袋，该放在何处！”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
李延猛地拂袖，转身离去，那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在死寂的大殿中划过一道凌厉而决绝的弧光。留下满殿如同被雷霆劈过的群臣，以及那卷依旧摊开在地上、无声诉说着滔天罪孽的…十数米长的铁阵！
空气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在无声蔓延。这场突如其来的朝堂风暴，以国师党的彻底崩塌，拉开了血腥清算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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