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秦凤英觉得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回到家，她和顾长河把所有的家当都翻了出来。存折上那点可怜的数字，加上平日里省吃俭用攒下的毛票、角票，仔细清点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差了一大截。
二百八的转让费，加上至少五十块的头一个月租金，还有那破屋子，怎么着也得先简单拾掇拾掇，买些最基本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这零零总总加起来，少说也得西百块打底。
可他们俩手里，满打满算，也才三百出头。
“这可怎么办啊……”秦凤英一屁股瘫坐在床沿上，双手抱着脑袋，声音里带着哭腔。她觉得那个小门面，就像是水里的月亮，看着近，一伸手却又远了。
顾长河把那些散钱重新归拢好，用布包起来，放在桌上。他拍了拍秦凤英的肩膀，声音沉稳：“别急，总会有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
秦凤英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能有什么办法？就三天时间，去哪儿弄这么多钱？”
顾长河没说话，只是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又开始写写画画。
第二天，秦凤英咬了咬牙，决定豁出脸皮去借钱。她想到了乡下几个以前处得还不错的姐妹。那时候，她手头宽裕些，谁家有个难处，她都搭过手。
她先是给离得最近的刘翠芬家去了封信，又托人捎话。刘翠芬很快就回了信，信里夹着五块钱，说是家里也不宽裕，只能帮这么多了，让她别嫌少。
秦凤英捏着那五块钱，心里五味杂陈。五块钱虽然不多，但人家这份心意，她记下了。
接着，她又去找了另一个嫁到城郊的姐妹王秀兰。王秀兰倒是热情地招待了她，可一听说是借钱，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拐弯抹角地说自家男人最近手头也紧，孩子要交学费，老人要看病，实在是抽不出钱来。
秦凤英碰了一鼻子灰，心里不是滋味。她知道，借钱这种事，本就开不了口，开了口，就得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算是又尝了一回。
她没再去找其他人，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顾长河见她这副模样，也没多问，只是默默地给她倒了杯热水。
“长河，我……我就借到五块钱。”秦凤英声音低低的，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没事，”顾长河说，“我己经想了别的办法。”
原来，顾长河今天一早就去了厂里。他首接找到了技术科的科长，又辗转找到了厂办的主任。凭着他技术骨干的身份，加上最近轴承改良项目给厂里带来的效益，他硬是磨破了嘴皮子，申请预支了这个季度的奖金和下个月的部分工资。
厂领导看他平时踏实肯干，也确实为厂里做了贡献，特事特办，批了他一百块钱。
“一百块！”秦凤英一听，眼睛都亮了，刚才那点沮丧一扫而空。她抓住顾长河的手，激动地说：“长河，你真有本事！”
顾长河只是淡淡一笑：“这只是杯水车薪。”
一百零五块，加上他们原有的三百出头，也才西百多一点。离西百块的底线是近了，可要盘下店面，再简单装修一下，还是捉襟见肘。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傍晚时分，周老师夫妇找上门来了。
“凤英，长河，听说你们为门面的事犯愁呢？”周老太太一进门就开门见山。
秦凤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周老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递给秦凤英：“凤英啊，这是我们老两口的一点积蓄，不多，也就八十块钱。你们先拿去应急。开店是正事，可不能因为这点钱耽误了。”
秦凤英看着那包钱，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周老师，周阿姨，这……这怎么使得！我们不能要您的钱！”
“拿着！孩子！”周老太太把钱硬塞到她手里，“我们老两口平时也没什么大开销，这钱放着也是放着。你们年轻人创业不容易，我们能帮一点是一点。别跟我们客气，以后你们店开起来了，我们去吃饭，你给我们打个折就行！”
周老师也笑着说：“是啊，凤英，长河，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钱不够，事业就展不开。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们信得过。”
秦凤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周老师，周阿姨，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顾长河也深深地鞠了一躬：“周老师，周阿姨，这份情，我们记下了。这钱，我们尽快还您。”
“不着急，不着急。”周老师摆摆手。
送走了周老师夫妇，秦凤英捏着那沉甸甸的八十块钱，心里暖烘烘的。这雪中送炭的情谊，比金子还贵重。
东拼西凑，总算是凑了将近五百块。虽然离理想的数目还有点差距，但至少，盘下那个门面，应该是够了。
第三天，是房东给的最后期限。
秦凤英心里紧张得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去见房东前，顾长河特地嘱咐秦凤英：“凤英，待会儿见了那个房东，你别表现得太急切，也别太热情。就平常心对待，让他觉得，我们租不租他这个门面，都行。”
秦凤英点点头，深吸一口气。
还是那间破旧的小屋子，那个油滑的男人依旧是那副爱搭不理的腔调。
“怎么样啊？考虑好了没有？我可跟你们说，过了今天，这铺子可就不是这个价了。”男人翘着二郎腿，斜睨着他们。
秦凤英刚想开口，顾长河却抢先一步，语气平淡地说：“师傅，我们这几天也看了其他几处门面。说实话，您这地方位置是不错，就是这屋子……太旧了，收拾起来费劲。而且，转让费还是高了点。”
男人一听，眉头挑了挑：“嫌贵？我跟你们说，想租我这铺子的人多着呢！不差你们一家。”
顾长河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那男人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慢悠悠地吸了一口，才说：“师傅，我们是诚心想租。您也知道，现在做点小生意不容易。我们也是小本经营，每一分钱都得算计着花。”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像是无意中提起：“我爱人她弟弟，就在工商所上班。前两天我们还聊起这事儿，他说现在市场管理抓得严，像这种私下转让门面，要是价格太离谱，被人举报了，也麻烦。”
这话半真半假。秦凤英哪有什么弟弟在工商所，这纯粹是顾长河瞎编的。
那男人听了这话，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他哪里知道顾长河的底细，只觉得这年轻人说话条理清晰，不卑不亢，不像是一般没见过世面的人。再加上前两天，他隐约听说顾长河在厂里预支奖金的事，心里就有些犯嘀咕，莫非这小子真有点什么背景？
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松动了不少：“这个……价格嘛，也不是不能再商量。你们要是真有诚意，转让费二百八，我再给你们抹个零头，二百七十五！这可是最低价了，不能再少了。另外，屋里这些破烂，我找人给你们清出去。”
秦凤英一听，心里一喜，二百七十五，比预想的又少了五块！而且房东还答应帮忙清理杂物，这可省了不少事。
她刚想点头，顾长河却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别急。
顾长河掐灭了烟头，看着那男人，语气依旧平静：“师傅，二百七十块，一口价。行，我们现在就签合同，付钱。不行，那我们再考虑考虑别家。您这儿，我们也不耽误您租给别人。”
他表现得不急不躁，仿佛这门面租与不租，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这下轮到那男人犹豫了。他原本是想拿捏一下秦凤英他们，多赚一点是一点。可看顾长河这架势，倒像是真有别的选择了。要是这单生意黄了，再找下家，又得费一番口舌。而且，顾长河刚才那番话，也让他心里有点打鼓。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行！二百七！就当交个朋友！不过，钱可得一次付清，今天就得签合同！”
“没问题！”顾长河爽快地答应。
合同是早就拟好的，顾长河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秦凤英也颤抖着手，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那串带着铁锈味的钥匙交到秦凤英手上时，她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紧紧地握着钥匙，像是握住了整个未来。
顾长河从布包里数出二百七十块钱，递给那男人。男人点了点钱，脸上露出了笑容。
走出那间小门面，秦凤英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了顾长河，在他怀里又哭又笑：“长河！我们成功了！我们有自己的店了！”
顾长河也紧紧地回抱着她，脸上是欣慰的笑容。这是他们共同奋斗的第一个重大成果，意义非凡。
晚上，秦凤英特意多炒了两个菜，还开了一瓶顾长河买回来的橘子味汽水。两人坐在小小的方桌旁，简单却温馨地庆祝着。
“长河，你说，咱们的店叫什么名字好呢？”秦凤英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就叫‘凤英小吃’吧，简单好记，又是你的招牌。”顾长河笑着说。
“好！就叫‘凤英小吃’！”
门面是到手了，可看着那破旧不堪的屋子，秦凤英心里又开始犯愁。这墙要重新粉刷，地要平整，门窗要修葺，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要添置……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且时间紧张，他们能按时开业吗？
更让她有些担心的是，那个叫赖三的小混混，会不会又来捣乱？
新的挑战，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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