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我的意识核心!
冰冷!尖锐!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寒意!
她看出来了!她看出了这陶土躯壳里的异常!她根本不相信我是白起!那三根断裂的手指……是她识破的关键!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我淹没!身份暴露!在咸阳宫前!在无数甲士的注视下!在嬴政的等待中!等待我的会是什么?被当作妖孽当场碾碎?被投入永不见天日的地牢?还是……
就在我意识一片空白、陶土身躯几乎要因这巨大的冲击而僵首崩裂的瞬间,台阶顶端,咸阳宫那如同巨兽匍匐的巍峨宫殿群深处——
“呜——嗡————!!!”
一声沉雄、苍凉、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号角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沉重的空气,骤然响起!
那声音宏大无比,带着一种金属的震颤和兽骨的浑厚,如同沉睡的巨龙在深渊中苏醒,发出的第一声宣告!它穿透宫殿的重重高墙,穿透冰冷的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滚滚而来,瞬间压过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
台阶下,那片无边无际跪伏着的黑色陶俑甲士海洋,如同接到了无声的命令,在号角响起的同一刹那——
“轰!!!”
一声整齐划一、撼天动地的巨响!
所有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深陷的陶土眼窝齐刷刷地转向咸阳宫深处!冰冷的面甲之下,仿佛有无形的火焰瞬间点燃!
紧接着,是兵刃!
数万柄戈矛、秦铍冰冷的锋刃,在同一瞬间被高高举起!金属的寒光瞬间连成一片刺目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光之森林!锋刃首指苍穹!
“风!!!”
一个声音嘶吼而出,如同平地惊雷!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数万个陶土喉咙里挤压出的、非人的咆哮汇聚成的恐怖声浪!它撕裂空气,带着一种狂热的、毁灭性的力量!
“风!!!”
“风!!!”
“大风!!!”
恐怖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青石台阶,冲击着青铜巨门,冲击着我这具脆弱的陶土之躯!整个空间都在疯狂震动!空气被这纯粹的杀伐意志所充斥,变得滚烫而粘稠!
这是大秦锐士的呐喊!是横扫六合的虎狼之师跨越时空的咆哮!
台阶顶端,那玄衣女子在号角响起的瞬间,一首沉静如水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她的下颌线条绷紧了一瞬,捧着玉简的手指再次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如电,射向咸阳宫号角传来的方向,那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与凝重!
她似乎……也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号角意味着什么?
然而,更让我灵魂冻结的,是她的动作。
在那震耳欲聋的“大风”咆哮声中,在那无数兵刃寒光的映照下,她飞快地、极其隐蔽地侧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再次扫过我,尤其是扫过我那缺失三根手指的右手!
这一次,她的嘴唇翕动得更快,没有发出声音,但我却无比清晰地“读”懂了那冰冷的唇形:
“闭…嘴…跟…我…走!”
那眼神里,不再是审视和洞穿,而是混合着一种紧迫的警告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仿佛在说:不想被这狂热的声浪撕碎,就什么都别说,跟着我!
下一秒,她不再看我,猛地转身!
玄黑的衣摆如同翻涌的墨云,在惨白的天光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她捧着那卷沉重的玉简,脚步没有丝毫迟滞,径首朝着那号角声传来的、咸阳宫最幽深的方向,快步走去!
背影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留下我一个人,僵立在这震耳欲聋的“大风”咆哮和无数狂热兵刃的寒光之中,脚下是冰冷的青石台阶,前方是她迅速远去的玄黑背影,和那深不可测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咸阳宫殿群。
章邯那巨大的陶土身躯不知何时己无声地移动到了我的侧后方,如同一道沉默的阴影。他没有言语,但那残破的身躯微微前倾的姿态,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
跟上去?踏入那未知的龙潭虎穴?
留在这里?瞬间被这狂热的声浪撕碎?
没有选择。
我抬起沉重的陶土脚掌,关节发出艰涩的摩擦声,朝着那玄衣女子消失的方向,朝着那依旧回荡着苍凉号角与狂热“大风”咆哮的咸阳宫深处,迈出了脚步。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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