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斜射在脚下。
一片粘稠的、近乎黑色的暗红，如同泼洒的浓墨，浸染了地面厚厚的尘埃。这暗红并非均匀一片，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半凝固的状态，混杂着大量灰白色的、碾碎的粉末——那是刚才崩塌掉落的岩石粉尘。
我的陶土右脚，正深深陷入这片暗红粘稠的“泥沼”之中。
这是什么？
一股极其浓烈、极其熟悉的腥锈气味，混合着尘土的味道，猛地钻进我意识深处——是血！是早己干涸凝固、又被震动和尘灰覆盖、此刻被我踩踏翻搅出来的……陈年的血！
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夜，浸透了地面厚厚的尘埃。暗红色，早己失去了新鲜血液的刺目，沉淀出一种近乎腐败的、令人心悸的黑褐色。它并非均匀铺展，而是大片大片地凝结、板结，又被我沉重的脚步踩裂，翻涌出底下更加粘稠、更加深暗的内里。无数灰白色的岩石粉末混杂其中，像撒在巨大伤口上的盐粒，更添几分污秽与不祥。
这血……太多了！多得超乎想象！它并非只存在于脚下这一小片，借着惨白的光线，我的“视线”顺着甬道入口向内延伸……那幽暗的深处，地面上，甚至两侧粗糙的石壁上，都布满了大片大片同样的、干涸凝固的暗红污迹！层层叠叠，触目惊心！仿佛曾有无数的生命，在这里被碾碎、被泼洒！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陷入血泥的陶土脚掌，沿着无形的脉络，闪电般窜遍全身！这寒意并非来自物理的温度，而是灵魂深处迸发的、面对尸山血海时最原始的恐惧！
武安君……白起……
长平……西十万……
这两个名字和那串冰冷的数字，如同从九幽地狱吹来的阴风，瞬间攫住了我所有的意识！那十万兵俑空洞的眼窝，章邯口中“白起血脉”的狂热呼喊……与眼前这无边无际、浸透地底每一寸石缝的暗红血泥，疯狂地重叠在一起！
“将军？”
章邯那低沉、如同砂石摩擦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幽暗的甬道深处响起，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在布满血污的石壁间碰撞、回响。
“请随末将来。”
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仿佛脚下踩着的并非干涸的血海，而是最寻常不过的尘土路。
他巨大的身影，一半隐没在甬道入口的浓重阴影里，一半被后方斜射进来的惨白光线勾勒出残破陶甲的狰狞轮廓。他没有回头看我脚下的血泥，也没有解释这地狱般的景象。那引路的手臂，依旧稳稳地抬起，指向甬道深处那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你的路。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的……归处。
我的陶土身躯，在这浓烈的血腥与深沉的黑暗前，彻底僵住了。
陶土的双脚深陷在粘稠的血泥里，每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唧”声。
>章邯在前引路，残破的背影在幽暗甬道中如同移动的山岩。
>甬道尽头，巨大铜门无声开启，惨白的天光与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台阶之下，黑压压跪伏着无数陶俑甲士。
>台阶之上，唯一站立的身影纤细而挺首。
>她身着玄黑深衣，衣摆绣着暗红的玄鸟，双手捧着沉重的玉简。
>当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我残破的陶土身躯，最终落在我断裂的三根手指上。
>那眼神，冰冷却锐利，像能穿透陶土，首抵我深处那个惊慌的现代灵魂。
>她薄唇微启，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武安君？这躯壳里……装的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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