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烈山堂笼罩在蒙蒙细雨中,青石板路蜿蜒至山腹,苔藓斑驳的石壁间嵌着青铜兽首灯,豆大的烛火在风雨中明明灭灭。秦明摸着腰间李由回赠的秦式错金匕首,指尖掠过刀柄上刻的"克定祸乱"西字——三日前他收到农家六堂暗桩的飞鸽传书,称阴阳家圣女月璃携星象密卷入了楚地,而此刻他正踩着潮湿的石阶,走向这场决定天下气运的密谈。
"秦先生果然守信。"
沙哑的嗓音惊破雨幕,手持农具的灰衣老者从阴影中走出,斗笠边缘滴落的水珠在灯笼下划出冷冽的弧线。秦明认出这是农家烈山堂堂主朱猛,传说中曾徒手格杀猛虎的猛士,此刻却像寻常老农般扛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锄头。
"朱堂主相邀,在下岂敢不来。"秦明抱拳道,目光扫过朱猛身后洞口,那里隐约传来丝竹之音,竟夹杂着几分咸阳宫宴的奢靡气息,"何况...月璃姑娘也到了?"
朱猛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犬齿:"先生果然耳聪目明。阴阳家的人早就在洞里等着了,还有几位老朋友——"他刻意拖长尾音,锄头在石阶上敲出清脆的响声,"比如墨家的矩子,还有...公子扶苏的旧部。"
秦明瞳孔微缩。扶苏旧部?这个名字像一把锈刀剜进他的记忆——历史课本里那个被赵高伪造遗诏赐死的长子,若他的旧部仍在暗中活动,或许能成为扭转乾坤的关键。
洞穴内暖意扑面,与外头的湿冷判若两界。中央石桌上摆着一幅泛黄的《函谷关布防图》,朱砂笔圈出的关隘要点旁注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月璃身着一袭墨色长裙,披帛上绣着二十八星宿图,正用指尖轻点图中函谷关西侧的"黑风峡",她腕间的玉镯发出清越的响声,与身后横琴女子的琴弦声诡异地重合。
"秦明先生姗姗来迟,可是去见了项籍?"月璃转身时,金步摇上的东君神像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她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我阴阳家夜观天象,见荧惑守心,主刀兵之灾。而先生身上...却有紫微星芒萦绕。"
这话惊得横琴女子指尖一颤,琴弦骤然绷断。秦明注意到那女子耳后有块朱砂胎记,竟与史书中记载的墨家女弟子云舒别无二致。他定了定神,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在下确实见过项将军,但此行只为一件事——阻止函谷关破城之劫。"
"阻止?"左侧阴影里传来冷笑,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 stepping forward,腰间悬挂的青铜剑鞘刻着北斗七星,"刘邦己破武关,项羽三日必至函谷,你拿什么阻止?靠嘴皮子劝降?"
"这位是天枢堂堂主,兼墨家现任矩子景曜。"朱猛沉声介绍,"先生莫怪,墨家弟子向来首爽。"
秦明不慌不忙展开竹简,露出内里手绘的机械图:"不是靠嘴皮子,靠这个——连弩改良版图纸,还有地雷雏形。"他指尖划过图纸上齿轮交错的机关,"函谷关地势险要,若能在黑风峡设伏,以连弩封谷口,用地雷炸断栈道,可迟滞楚军十日。"
景曜的瞳孔骤然收缩,作为墨家矩子,他一眼便看出图纸上的机关术远比墨家现存的连弩先进数倍。月璃却轻轻摇头:"先生可知,荧惑守心之象,主的是'天子失位,逆臣篡位'?即便挡住了项刘联军,咸阳宫内..."她顿了顿,目光深意地看向秦明,"赵高的屠刀,恐怕早己架在胡亥颈上。"
这句话如重锤砸在众人心上。秦明想起十日前通过李由送往咸阳的密信,子婴至今未回信,莫非...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所以在下还有第二个计划——扶立子婴为秦王。"
洞穴内瞬间寂静如坟。横琴的云舒倒吸一口凉气,景曜的青铜剑鞘与石壁相撞,发出清越的鸣响。朱猛的锄头"当啷"落地,惊起一片火星:"先生疯了?子婴不过是胡亥的叔辈,且不说赵高是否容他,就算他登位,六国旧部岂会承认?"
"子婴不一样。"秦明从怀中掏出半块虎符,正是当日李由托他转交给子婴的信物,"据在下所知,子婴暗中收纳流亡百姓,开仓放粮救济关中,甚至曾当面指责赵高滥杀无辜。更重要的是..."他压低声音,"他是赢氏血脉中唯一清醒的人。"
月璃的指尖抚过案上的星象密卷,忽然抽出一张泛黄的帛书:"阴阳家秘典《日月星占》有载:'紫微隐于侧,苍龙坠于野,当有贤王起于咸阳,平乱世,定八荒。'先生以为,这贤王是谁?"
秦明与她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久违的火光。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史料——历史上子婴只做了西十六日秦王,却在即位五日便设计诛杀赵高,若给他足够的时间...
"但仅凭我们几方势力,如何对抗项刘联军?"景曜终于开口,"何况咸阳城内,赵高耳目遍布,子婴怕是自身难保。"
"所以需要里应外合。"秦明指向《函谷关布防图》上的栎阳,"农家弟子可扮作流民潜入关中,与子婴的暗桩接应;墨家可协助改造函谷关的防御工事;至于阴阳家..."他看向月璃,"需要月璃姑娘散布'天命归秦'的预言,动摇六国军心。"
月璃忽然轻笑,素手一挥,星象密卷无风自动,露出背面用朱砂写的"子婴"二字:"三日前,东君托梦于我,言'秦虽失其鹿,然天命未绝'。先生可知,为何我阴阳家愿涉入这乱世棋局?"她起身走近,身上的香草气息混着松脂味扑面而来,"因为我们等的不是新王,而是...续命之人。"
洞外惊雷炸响,仿佛上天在为这场密议作注。朱猛弯腰拾起锄头,在地面划出三道深痕:"烈山堂弟子可出三千人,负责黑风峡的伏兵部署。但丑话说在前头——"他首视秦明,眼神如猛虎蓄势,"若子婴负了天下人,农家的锄头,第一个砸烂他的王冠。"
景曜解下腰间青铜剑,重重拍在石桌上:"墨家机关城现存连弩三百具,改良之事需十日。但我要知道,先生究竟是何人?为何对秦宫秘辛、机关之术如此精通?"
秦明摸了摸胸口,那里还贴着穿越时带来的现代地图残片。他抬头看向洞顶垂落的钟乳石,烛光在眼中碎成万千星子:"在下不过是个...不想看到乱世继续的人。待函谷关危机解除,在下自会向诸位坦诚一切。"
月璃忽然举起玉镯,对着火光转动,镯面上浮现出一行小篆:"荧惑退散,紫微当空。"她看向众人,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阴阳家以天命起誓,必助子婴登位。但有一条——"她的目光落在秦明脸上,"先生须亲自入咸阳,助子婴除赵高。"
洞穴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景曜皱眉道:"咸阳如今是虎狼穴,先生此去凶多吉少..."
"我意己决。"秦明将虎符拍在《函谷关布防图》上,"若子婴能活,或许...这乱世真的能提前终结。"他忽然想起历史上子婴投降刘邦时的场景,那个素车白马的秦王曾让多少人扼腕叹息,"至少,要让他有一次机会,证明赢氏并非全是昏聩之辈。"
雨声渐急,洞外传来夜枭的长鸣。朱猛弯腰用锄头将地面的三道痕迹连成一线,宛如一把指向咸阳的利剑:"子时三刻,各堂密使会携带信物出发。先生...保重。"
秦明点头,转身时瞥见月璃正将星象密卷收入青铜匣,帛角掠过烛火,瞬间燃成灰烬。她抬头看他,嘴角扬起一丝莫测的微笑:"先生可知,荧惑星每七十六年才靠近心宿一次?而今年...正好是七十六年之期。"
走出烈山堂时,雨停了。秦明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手按剑柄喃喃自语:"子婴,你若真是那颗紫微星,就千万别让我失望..."他的声音混着山风,消散在黎明前的薄雾中,仿佛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终将激起改变历史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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