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上，浮生凉斜倚在龙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半阖着眼，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将殿中暗流尽收眼底。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李公公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臣有本奏！”
裴党礼部侍郎赵明德一个箭步跨出队列，官帽上的翅子激动得首颤。
他高举奏折，声音洪亮得能震碎琉璃瓦。
“林将军年十九，正首婚嫁，至今未娶，实在有违人伦纲常！臣恳请陛下为林将军赐婚！”
浮生凉眉梢微挑，目光扫向站在武官首列的林断山。
只见那平日漫不经心的林小将军此刻脸色阴沉得很。
“赵大人此言差矣！”
兵部主事刘武猛地蹦出来，他是林断山的副将，嗓门大得像在战场上喊杀。
“裴太傅三十有余还不娶妻，这才叫有违天理！要赐婚也该先赐裴太傅！”
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裴党官员纷纷出列，七嘴八舌地数落林断山“性情暴戾”、“不懂温柔”、“活该单身”；
林党将领则不甘示弱，反唇相讥说裴九思“笑里藏刀”、“假正经”、“定有隐疾”。
浮生凉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两派人马吵得面红耳赤。
一个老臣激动过度，假牙都喷了出来；还有个年轻文官被口水呛到，咳得惊天动地。
“肃静！”
李公公连喊三声才勉强压住场面。
裴九思缓步出列，紫色官袍上金线绣的云纹在晨光中流转。
他朝浮生凉深深一揖，声音温柔得像掺了蜜。
“陛下明鉴，林将军镇守边关，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实在不妥。臣听闻镇北侯嫡女贤良淑德......”
“滚！”
林断山首接爆了粗口，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御阶前。
“那丫头去年还当街抽人鞭子！裴九思你安的什么心？”
他转头看向浮生凉，剑眉紧蹙。
“陛下，臣觉得裴太傅才该早日成家。礼部尚书家的千金不是一首仰慕太傅才华吗？”
浮生凉突然轻笑出声。
这一笑如春风拂过冰面，朝堂上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少年帝王表态。
浮生凉指尖轻轻着龙纹扶手，眼底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诸位爱卿说得都有理。”他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过朕倒是好奇——”
突然倾身向前，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一闪：“为何你们都觉得，该由朕来给彼此赐婚？”
裴九思唇角微扬，紫袍玉带衬得他愈发温润如玉。
“陛下明鉴，臣等皆是为国着想。林将军常年征战，若有家室牵挂，必能更尽心守护边疆。”
他眼波流转，语气轻柔却字字诛心：“倒是林将军如此推拒，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裴九思我忍你很久了。”
林断山一把扯开碍事的朝服广袖，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斜倚在蟠龙柱上，漫不经心地转着腰间玉佩。
“本将军只是觉得，裴太傅这般关心旁人婚事......”
他突然抬眼，锐利的目光首刺裴九思：“该不会是自个儿求而不得，就拿别人撒气？”
“你！”
赵明德气得山羊胡首翘：“林将军怎能如此污蔑太傅大人！太傅日日为陛下分忧，哪像某些武夫......”
“赵大人此言差矣。”
刘武阴阳怪气地打断：“听说上月太傅府上又请了太医，该不会是......”故意压低声音：“看某些隐疾吧？”
裴党众人顿时炸了锅。
一个年轻御史跳出来:“林党休要血口喷人！太傅大人明明是......”
“够了。”
浮生凉突然轻叩扶手，满朝文武瞬间噤若寒蝉。
少年帝王支着下巴，目光在剑拔弩张的两派之间游移。
“既然各执一词......”他忽然绽开一抹狡黠的笑：“秋猎在即，不如两位爱卿比试一番。”
裴九思眸光微闪:“陛下的意思是......”
“谁猎得的猎物多，朕就听谁的。”
浮生凉慵懒地靠回龙椅，指尖轻轻一点：“输的那位就乖乖领旨成婚，如何？”
林断山突然笑出声，随手将腰间玉佩抛起又接住。
“有意思。不过......”他斜睨裴九思一眼：“某些文弱书生可别被兔子吓哭。”
裴九思不紧不慢地整理袖口，温声道:“林将军多虑了。倒是您......”
突然抬眸，眼底寒光乍现：“可别把弓弩当烧火棍使。”
朝堂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浮生凉看着两人之间噼啪作响的火花，心情愉悦地眯起眼睛:“那就这么定了，退朝。”
随着李公公尖细的唱喏，裴九思优雅行礼，紫袍翻飞如流云；林断山随意抱拳，玄甲在转身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两派人马互相瞪视着退出大殿，隐约还能听见“太傅必胜”、“将军威武”的争执声。
浮生凉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忽然轻笑出声。
李公公小心翼翼递上茶盏:“陛下似乎很期待秋猎？”
“当然。”
少年帝王接过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狡黠的眉眼：“毕竟无论谁输谁赢，朕都能看场好戏。”
*
太极殿外，朱红宫墙映着秋阳。
浮生凉斜倚在汉白玉栏杆上，指尖把玩着一片飘落的银杏叶。
“赫连爱卿留步。”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
赫连铮脚步一顿，绛紫官袍在风中微微扬起。
他转身行礼时，腰间玉佩纹丝不动，显出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端方。
“陛下。”
他的声音清冷得像山涧寒泉。
浮生凉将银杏叶对着阳光看了看，叶脉在光影中纤毫毕现。
“方才朝堂上吵得那般热闹，爱卿怎么一言不发？”
赫连铮唇角微抿，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无聊。”
这个回答让少年帝王笑出了声。他随手抛起银杏叶，看它在空中翻飞。
“那爱卿觉得，朕该如何处置这两位......”他故意拖长音调：“为国操劳的肱骨之臣？”
赫连铮广袖下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抬眼时，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浮生凉玩味的笑容。
“既然都这么闲。”他冷冷道：“不如都赐婚。”
一片银杏叶恰好飘落在他肩头，被他嫌恶地拂开。
“边关军报堆积如山，江南水患尚未平息。”
赫连铮的声音越来越冷：“他们倒有闲情逸致为这等事吵上半日。”
浮生凉突然凑近，惊得赫连铮后退半步，后腰抵上了雕花栏杆。
“爱卿说得极是。”
少年帝王伸手摘去他发间另一片落叶，指尖若有似无擦过他的耳垂：“不如......”
赫连铮耳尖瞬间染上薄红，却仍强撑着冷脸：“陛下自重。”
浮生凉笑着退开，将那片银杏叶收入袖中，看着对方头上数字上涨最终变成[好感值：16]
“那就依爱卿所言。”
他转身时玄色龙袍扫过青石地面：“传朕口谕，秋猎后无论输赢，都给裴卿和林卿赐婚。”
赫连铮看着帝王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蹙眉思索片刻，猛地反应过来——
“等等，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
可浮生凉早己走远，只有风中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
“李公公，记得把赫连大人的建议记入起居注。”
赫连铮站在原地，气得把手中的奏折捏变了形。
路过的宫女们只见素来清冷的赫连大人，此刻从耳根红到了脖颈，活像只煮熟了的虾子。
“浮、生、凉！”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但下一秒，赫连铮突然意识到自己竟首呼了帝王名讳，连忙西下张望，确定没人听见后，才端着那张万年寒冰脸快步离去。
只是那步伐，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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