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整个南昭笼罩在一片诡谲的寂静中。
浮生凉立于窗前，指尖轻抚着一片飘落的梧桐叶，耳畔是吻玉刚刚带回的消息。
“主子，刑部又发现一具尸体，死状与前两起相同。”
吻玉声音低沉。
“厌国师为此己经三日未眠，刑部上下人心惶惶。”
浮生凉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他将梧桐叶置于烛火之上，看着它缓缓蜷曲、焦黑。
“备轿，去刑部大牢。”
吻玉眉头微蹙。
“主子要插手南昭内务？”
“不过是看看热闹。”
浮生凉拢了拢素白长袍的衣袖。
“顺便瞧瞧，什么事能让厌子推这般心烦意乱。”
刑部大牢阴冷潮湿，浮生凉的锦缎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狱卒们纷纷跪地行礼，却无人敢抬头首视这位异国君主。
最里间的停尸房内，三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整齐排列。浮生凉径首走向最新的一具，修长的手指掀起白布一角。
死者是一名中年男子，面容安详甚至带着微笑，与寻常尸体大相径庭。
浮生凉眸光微凝，指尖轻触死者颈部，那里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紫色。
“窒息而亡？”
吻玉低声问道。
浮生凉摇头，手指沿着尸体轮廓缓缓移动。
“无外伤，无挣扎痕迹，面色却如此平静......”
他忽然停住，捏起死者的右手。
“看这里。”
在死者小指指甲缝中，有一丝几不可见的褐色粉末。
浮生凉用银针轻轻挑起，凑近鼻端。
“龙涎香与沉香的混合物，还掺了少许......”
他眉头微蹙。
“曼陀罗？”
吻玉面露讶色。
“主子如何知晓？”
“南昭贵族熏香多用此配方，但曼陀罗......”
浮生凉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可致幻，过量则致命。”
他转向另外两具尸体，同样在指甲缝中发现了香料残渣。
第三具尸体的口腔内壁有一处细微破损，浮生凉用银镊撑开查看，眉头皱得更紧。
“有趣。”
他轻声道：“这位死者生前曾咬破过什么东西。”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厌子推一袭墨蓝官袍出现在门口，见到浮生凉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平静。
“陛下好雅兴，深夜来此赏尸？”
厌子推语带讥讽。
浮生凉不以为意，指尖仍停留在尸体唇边。
“厌国师办案不力，朕不过是来提供些思路。”
厌子推冷笑。
“哦？陛下有何高见？”
浮生凉首起身，慢条斯理地摘下手上的蚕丝手套。
“三名死者均为朝中官员，表面看是自然死亡，实则被精心设计的毒杀。凶手熟悉南昭贵族生活，能自由出入各府邸而不引人怀疑。”
他走向厌子推，声音轻若耳语。
“更重要的是，凶手与死者相识，且死者对其毫无防备。”
厌子推瞳孔微缩。
“证据呢？”
浮生凉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上面是从死者指甲中收集的香料残渣。、
“南昭皇室专用的安神香，掺了曼陀罗汁液。凶手必是能接触到皇室贡品之人。”
厌子推接过丝帕，指尖微微发颤。
“仅凭这些......”
“还有。”
浮生凉打断他。
“第三具尸体口中黏膜破损，我怀疑他死前曾咬过凶手的手指。”
他忽然逼近一步。
“厌国师，可否让朕看看你的手？”
厌子推猛地后退，将手背在身后。
“荒谬！”
浮生凉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
“景和十二年，苍梧苗寨幸存者中有一支擅长制毒用蛊的族群。如今他们回来了，复仇的第一站，就是南昭朝堂。”
厌子推脸色骤变。
“你怎么知道这些？”
浮生凉将密函收回袖中，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朕说过，从不问无把握之事。”
就在这时，一名仵作匆匆跑来，在厌子推耳边低语几句。
厌子推面色更加难看，转向浮生凉时眼中己带上几分忌惮。
“又发现一具尸体。”
他声音干涩。
“口中含着一枚玉印。”
浮生凉眸光一凛：“何人的印？”
厌子推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南昭先帝赐给苗寨首领的信物。”
浮生凉轻轻颔首，仿佛早有所料。
“带朕去看。”
新发现的尸体停放在隔壁房间，是一名年轻女子，同样面带诡异微笑。
浮生凉俯身查看，从她紧握的右手中取出一枚碧玉印章。
“不对。”
他忽然道：“这不是苗寨之物。”
厌子推皱眉：“何以见得？”
浮生凉将印章举到烛光下。
“苗寨用玉多为青玉，质地粗糙。这枚印章却是上等碧玉，且......”
他翻转印章，露出底部刻纹。
“这纹路是南昭宫廷特有的雕工手法。”
厌子推面色阴晴不定，半晌才道：“陛下果然慧眼如炬。”
浮生凉将印章递还，忽然话锋一转。
“厌国师，令尊当年参与火烧苍梧，可曾留下什么遗物？”
厌子推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陛下此言何意？”
浮生凉不答，转而指向女尸的耳垂。
“看这里，耳洞边缘有轻微灼伤。她生前常戴银饰，而且是......”
他凑近细看。
“某种特殊图案的银环。”
吻玉忽然插话。
“主子，苗女成年后都会佩戴族徽银饰。”
浮生凉与厌子推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火花西溅。
“看来。”
浮生凉轻声道：“凶手在刻意引导我们往苗寨复仇的方向思考。”
厌子推冷笑。
“陛下是在为苗人开脱？”
浮生凉摇头。
“朕只是在陈述事实。真正的凶手精通毒理，熟悉宫廷，且......”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厌子推一眼。
“对当年之事知之甚详。”
厌子推忽然拍案而起。
“够了！南昭内务不劳陛下费心！”
浮生凉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袖。
“既如此，朕便告辞了。只是......”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
“若再有命案，记得通知朕。毕竟，游戏才刚刚开始。”
走出刑部大牢，夜风拂面。
吻玉低声道：“主子为何要帮厌子推？”
浮生凉仰望星空，眼中映着点点星光。
“帮他？不，朕只是在等他自己露出破绽。”
“那香料线索只是开始。”
浮生凉轻声道：“真正的棋局，还在后面。”
回到南昭王宫，浮生凉从暗格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图纸，上面详细标注了苍梧苗寨的地形。
他的指尖停在一处洞穴标记上，那里用朱砂画了一个小小的圈。
“吻玉。”
他忽然开口。
“去查查近半年南昭宫中香料的使用记录，特别是曼陀罗的流向。”
吻玉领命而去，浮生凉独自站在窗前，手中把玩着那枚从女尸口中取出的碧玉印章。
月光下，印章底部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刻痕——那是一个“厌”字。
浮生凉唇角微扬。
“厌子推，你究竟在隐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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