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信任的代价
栖梧山庄坐落在滨海市远郊的苍翠山峦之中，远离尘嚣，气象森严。高耸的围墙、隐蔽的监控探头、以及偶尔在林间小道上无声巡逻的黑色SUV，都彰显着这里主人的权势和深重的戒备心。
三天后的下午两点五十分，一辆普通的网约车在山庄气派而冰冷的大门前停下。沈墨（沈青阳）下车，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亚麻衣裤，背着那个破旧画筒，手里紧紧攥着吴世雄的名片。他的脸色比三天前更显苍白，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紧张。这三天的压力，如同巨石压顶。
大门缓缓打开，没有保安盘问。“黑石”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门内，冰冷的目光在沈墨身上扫过，如同安检仪。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道路。一个穿着管家制服、面无表情的中年人迎上来：“沈先生，请随我来。老爷在‘听松阁’等候。”
山庄内部曲径通幽，移步换景，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和精心的设计。但沈墨无心欣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无处不在的窥视感——来自角落的摄像头，来自林间偶尔闪过的反光，甚至来自脚下平整的石板路。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吴世雄的掌控之中。
“听松阁”是一间临崖而建的巨大茶室。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云雾缭绕的深谷，气象万千。室内陈设古朴典雅，燃着上好的沉香。吴世雄穿着一身舒适的家居服，正悠然自得地烹茶。他身边坐着一位穿着旗袍、气质温婉的中年女子（红姐），正含笑看着他动作。角落里，“白鸽”安静地侍立，如同没有生命的影子。
“沈先生来了，快请坐。”吴世雄笑容和煦，亲自为沈墨斟上一杯茶，动作行云流水，“尝尝这泡老班章，山野气韵，最是难得。”
沈墨依言坐下，姿态略显拘谨，将画筒小心地放在身侧。他端起茶杯，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茶香入鼻，心神稍定。“谢吴先生。”他抿了一口，苦涩回甘，确实是好茶。但他知道，这杯茶，绝不简单。
“沈先生不必拘束。”红姐的声音温柔似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听世雄说，沈先生精通古玉，家学渊源，真是难得。我们这些俗人，对这些老祖宗留下的宝贝，可是仰慕得紧呢。”她笑语盈盈，眼神却如同探针，细致地观察着沈墨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夫人过誉了。”沈墨欠身，努力扮演着谦逊的学者，“青阳不过是承袭了些祖辈的皮毛，不敢称精通。”
“沈先生过谦了。”吴世雄放下茶壶，目光落在画筒上，“上次听沈先生提及‘玄鸟佩’，吴某可是心痒难耐啊。不知今日，可否让吴某一饱眼福？”
终于来了！沈墨的心再次提起。他深吸一口气，解开画筒，动作缓慢而郑重。防空洞内，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林薇面前的屏幕显示着山庄外围的监控和信号屏蔽状态——一切正常，但“影武者”的防御层如同无形的壁垒，隔绝着内外。
沈墨从画筒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一块造型古朴、色泽深沉、带着神秘纹路的龙纹玉佩静静躺在黑色丝绒上。正是老鬼精心制作的仿“玄鸟佩”！
吴世雄和红姐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吴世雄的眼神变得极其专注，他示意沈墨将锦盒放在茶案上。他没有立刻上手，而是拿起一个高倍放大镜，隔着一段距离，仔细地观察着玉佩的每一个细节：纹饰、刀工、沁色、包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茶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只有沉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沈墨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老鬼的手艺是顶级的，但吴世雄是何等人物？他收藏的珍品无数，眼光毒辣至极！
突然，吴世雄放下了放大镜，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他没有评价玉佩的真伪，反而转向沈墨，语气温和却带着刀锋：“沈先生，你觉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沈墨心中一凛，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暗藏杀机！他强迫自己冷静，脑中飞快闪过陈默给的资料和预设的回答方向。
“‘真’在人心，也在物证。”沈墨斟酌着词语，眼神坦荡，“古物承载历史，其形、其质、其工、其沁，皆是物证。但人心若蒙尘，物证亦可被曲解。‘假’物若得人心，亦可乱真。真伪之辨，既要格物致知，亦需…明心见性。”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鉴定的专业和人心叵测的双重性。
吴世雄闻言，哈哈大笑，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说得好！好一个‘明心见性’！沈先生果然不是俗人！”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不过，吴某这里，还有一个更首接的法子，辨人辨物，一试便知。”
他轻轻拍了拍手。
“听松阁”一侧的暗门无声滑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壮汉，押着一个被蒙着头、浑身是血、瑟瑟发抖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冲淡了室内的茶香和沉香。
红姐微微蹙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有些不悦，但并未阻止。“白鸽”依旧面无表情。“黑石”则向前一步，如同门神般挡在吴世雄侧前方。
吴世雄看都没看那个被押进来的人，目光依旧锁定沈墨，脸上带着温和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沈先生，这个人，欠了我一笔永远还不清的债，还试图欺骗我。你说，该怎么处理？”
沈墨的脸色瞬间煞白！他没想到吴世雄的试探会如此首接、如此血腥！他看着地上那个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不是演戏！这是真正的威胁！是吴世雄对他胆识、立场和“价值”的终极考验！如果他表现出丝毫的软弱、同情或不符合“沈青阳”人设的反应，等待他的将是和地上那人一样的下场！
防空洞内，死一般的寂静。阿飞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发白。小雅捂住嘴，差点惊呼出声。老鬼脸色铁青。林薇的呼吸也变得急促。陈默眼神冰冷，死死盯着屏幕。
“画板”系统在沈墨眼前闪烁着一行冰冷的预设代码：“选择：冷酷 or 价值。无退路。”
沈墨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几乎将他吞噬。他想起了父亲坠楼时的绝望，想起了母亲痛苦的呻吟，想起了自己走投无路的绝境。恨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压倒了恐惧！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地上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上移开，看向吴世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属于“沈青阳”的、带着点书生意气的不耐烦和不解：“吴先生，此等腌臜俗物，污了这听松品茗的雅境，也污了你我的眼。如何处置，自有您的规矩。青阳一介书生，只懂金石字画，不通这些江湖手段。”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高傲和疏离，“况且，您请我来，不是为了品鉴‘玄鸟’么？若只为看这等场面，请恕青阳…告辞了！”他作势就要起身去拿锦盒。
这番回答，既撇清了自己与“江湖手段”的关系（符合清高艺术家的人设），又巧妙地将话题拉回“玄鸟佩”上（展现价值），更以退为进，表达了自己的“不适”和“傲气”。尤其是最后那句“告辞”，带着一种文人被冒犯的愠怒，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吴世雄眼中精光爆闪！他抬手制止了沈墨的动作，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灿烂，甚至带着一丝…满意？
“哈哈哈！好！好一个‘污了眼’！沈先生快人快语，是吴某唐突了！”他挥了挥手，那两个壮汉立刻将地上的人拖了出去，如同清理垃圾。暗门关闭，血腥味被室内强劲的换气系统迅速驱散。
“白鸽，把东西拿过来。”吴世雄吩咐道。
“白鸽”无声地走到茶室一侧的博古架前，操作了几下，一个暗格打开。她从中捧出一个紫檀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茶案上，推到沈墨面前。
“沈先生精通此道，不妨再看看这个？”吴世雄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墨的心脏还在狂跳，后背的冷汗湿透了衣衫。他知道，刚才那一关，自己赌赢了！他强压住翻腾的胃液和颤抖的手指，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个紫檀木盒。
盒内，一块与他带来的仿品几乎一模一样的战国龙纹玉佩，静静地躺在明黄色的锦缎上！唯一的区别是，这块玉佩的色泽更加温润内敛，沁色更加自然深邃，透着一股真正的岁月沧桑感！
真品“玄鸟佩”！
吴世雄竟然收藏着真品！他早就知道沈墨带来的是仿品！刚才的一切，从品茶、问话、到血腥威胁，全都是试探！试探他的眼力、他的胆识、他的性情、他是否值得“信任”！
沈墨的脑子“嗡”的一声！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他看着盒中的真品，又看看自己带来的仿品，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吴世雄欣赏着沈墨震惊的表情，如同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他慢悠悠地品着茶，缓缓道：“沈先生的仿品，足以乱真。这份手艺，这份心思，吴某佩服。不过…”他放下茶杯，目光如炬，首刺沈墨，“我更看重的，是沈先生这份‘明心见性’的傲骨，和…临危不乱的胆色！”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沈青阳，你可愿…为我‘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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