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硝烟，城市在警笛与头条中沸腾。
＞陈默拉低帽檐，汇入地铁站汹涌的人潮。
＞一张报纸被风卷起，头版赫然是“枭”被捕的巨幅照片——
＞它翻滚着，最终盖住了下水道口一滩浑浊的积水，倒映出模糊而扭曲的天空。
清晨。铅灰色的云层被奋力挣扎的阳光撕开几道裂口，金色的光柱如同巨大的探照灯，斜斜地刺破城市上空尚未完全散尽的硝烟，投射在冰冷高耸的玻璃幕墙森林之上。光芒万丈，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近乎虚伪的洁净感。
城市醒了。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喧嚣方式。
尖锐的警笛声在各个主要街道呼啸穿梭，红蓝光芒闪烁不息，宣告着昨夜那场震动整个地下世界和权力格局的巨变余波未平。街头巷尾，巨大的户外广告屏、商店橱窗里的电视机、行人手中的手机屏幕……几乎所有的画面都被同一个主题占据：
【惊天巨变！商界巨鳄吴世雄涉黑帝国一夜崩塌！】
【铁证如山！“枭”集团涉黑、贩毒、洗钱、行贿保护伞！核心成员悉数落网！】
【神秘“深蓝”绝地反击？“无痕”程序引爆惊天黑幕！】
【正义虽迟但到！多部门联合行动，打掉盘踞本市多年特大犯罪集团！】
主持人的声音激动高亢，滚动播放的新闻画面里，是“寰宇之巅”楼下昨夜警灯汇成的海洋，是吴世雄被特警押解下车时那张惨白、扭曲、再无半分枭雄气度的脸的特写，是成箱的物证被搬出“枭”集团总部的场景，是各路专家、评论员唾沫横飞的分析……整个城市都在为这场“正义的胜利”而沸腾、议论、拍手称快。阳光普照，仿佛昨夜的黑暗与血腥从未存在，罪恶己被彻底涤荡。
城市的脉搏在媒体的狂欢和警笛的伴奏下，强劲地跳动着。崭新的一天，似乎真的到来了。
在一条远离市中心喧嚣的、略显陈旧的街道尽头，靠近一个巨大地铁枢纽入口的地方。汹涌的人潮如同浑浊的河流，裹挟着各自的目的和方向，匆匆奔流。上班族夹着公文包，学生背着书包，小贩推着早餐车……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充满生机的洪流。
陈默就站在这洪流的边缘。他换下了那件深灰色的风衣，穿着一身最不起眼的深蓝色工装夹克，头上压着一顶洗得发白的旧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他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工具包，鼓鼓囊囊，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赶早班去上工的水电维修工或者建筑工人。
他微微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街对面一个报摊。摊位上，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无一例外都是吴世雄被捕时那张巨大的、充满戏剧性的特写照片。“枭雄末路”之类的猩红大字标题触目惊心。
他的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不到一秒。没有快意，没有唏嘘，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张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的寻人启事。冷漠得近乎残酷。
一阵穿堂风毫无预兆地卷过街道，带着清晨的凉意和垃圾桶里隔夜的气味。报摊上，一份被摊主用来压住其他报纸的、边角己经卷起的晨报，被这股风猛地掀起！
报纸哗啦啦地翻腾着，像一只断了线的、垂死的风筝，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头版上吴世雄那张巨大的、充满不甘和绝望的脸，在晨光中忽明忽暗。它被风推搡着，翻滚着，最终，无力地飘落下来。
“啪嗒。”
不偏不倚，正好盖住了人行道边缘，一个圆形铸铁下水道井盖的缝隙处，积着的一小滩浑浊的、漂浮着油污和落叶的雨水。
报纸吸饱了脏水，迅速变得沉重、、污秽不堪。吴世雄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在脏水的浸泡下迅速模糊、膨胀、扭曲变形，变得滑稽而丑陋，像一个拙劣的面具。浑浊的水面倒映着报纸上变形的图案，也倒映着头顶上方一小片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那倒影同样模糊、晃动、扭曲不堪，光怪陆离。
陈默收回了目光，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微微拉低了本就压得很低的帽檐，将最后一点可能暴露的侧脸轮廓也藏入阴影。然后，他脚步未停，身体微微前倾，毫不犹豫地汇入了地铁入口处那汹涌的、永不停歇的人潮洪流之中。
他的身影，瞬间便被无数相似的、行色匆匆的背影淹没。就像一滴水落入奔腾的江河，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站台深处，列车进站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带着巨大的气流和喧嚣。闸门开启，吞入涌出的人潮，又迅速关闭。列车启动，加速，呼啸着驶向城市未知的深处，将站台的灯光和等待的人群迅速抛在身后。
站台上，一张被踩踏得面目全非的广告纸被气流卷起，打着旋儿，最终无力地贴在了冰冷光滑的柱子上。广告上印着某个新开盘的豪华楼盘，名字起得光鲜亮丽，叫做——“新晨之光”。
阳光依旧刺眼，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照亮了人们脸上或麻木或匆忙的神情，照亮了这个在警笛与头条中沸腾、仿佛己然焕然一新的城市。
只是，那个融入人海的身影，连同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用无数牺牲换来的“无痕”之局，以及所有参与其中的人和他们背负的故事与心债，都如同那浑浊水洼里扭曲的倒影，被城市新的一天汹涌的浪潮彻底覆盖、冲刷，最终……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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