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后山坳,雪沫子抽脸。顾长在握着豁口钢钎,“噌噌”刮雷柱脚的焦黑渣子。坑沿青石上,钟发白裹着油亮的老羊皮袄揣手,山羊胡子乱草般飘摇。
“蹭痒呢?”老钟头眼皮似睁非睁,“柱脚糊着阴渣子,天雷下来,你小子就是根炮仗芯子——嗤溜一声就没了影!”
“没不了!”顾长在手腕微抖,钎尖“啪”地点在块冻石上,石缝“滋啦”炸开道紫电痕。“瞅见?雷气走髓了!老钟头,”他回头呲牙,冻红的鼻尖喷白气,“你这坑里蹲了一冬窝,莫非是怕我这愣头青的烧火棍儿,燎了你那棺材板底儿的压箱灰?”
钟发白眼皮都没抬,慢吞吞从羊皮袄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剥开半根啃得溜光的酱棒骨。“燎我?”他嘬着骨缝凝住的油星子,嚼得骨头渣子咯嘣脆,“毛还没硬扎的崽儿!六变的门框摸着了?门槛朝南朝北你分得清吗?”枯树枝似的手指陡然戳向坑边一根焦黑半截的老树桩子——
呼!
一股打着旋儿的阴风平地卷起!裹着雪粒子,“唰唰”两道风刃刮过焦糊的树干!
咔嚓!
一块巴掌厚、边沿卷曲焦黑、还凝着冰溜子的老树皮,被硬生生“剜”了下来!打着旋儿砸进顾长在刚摊开的掌心,滚烫!
风息。刚落下的雪沫在顾长在掌心那块地方停了半息,空出片干爽地,才被新雪淹没。
“昨晚上,‘回龙峰’顶滚下道‘地龙闪’,”钟发白手背蹭过油嘴,胡子上的冰碴闪闪亮,“劈得老骨头酥了缝,心脉差点熬干了油……”浑浊眼珠精光暴射,“卡了半辈子的死结——通啦!七重‘雷蚀影’的门槛儿——”破袄子被山风猛地鼓起,“老子迈过去啦!小崽子,还想着撵?你师父放的响屁,你都赶不上闻个热乎味儿!”
顾长在捏着手里滚烫带冰碴的焦树皮,手心灼刺,喉咙里那点得意气“呲溜”散了干净。第六重指间窜电,第七重…焦骨留影?!他盯着老头子让山风吹得皴裂发红的脸皮,那皮下骨头缝里透出的寒气与灼意纠缠,喉结上下滚了滚:“…得,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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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Z市镇幽分局地下B区。惨白灯管嗡嗡,空气混着消毒水、重油辣子呛味和劣质塑料桌椅的酸气。
顾长在套件洗褪色的黑训练服,后背笔首贴着冰凉的合金墙闭目。衣袖卷至小臂,麦色皮肤下偶尔一溜比蛛丝还细的紫芒,“滋溜”滑过筋络,快若错觉。墙根三条“蔫菜”:王大力壮实却缩颈;张淼破眼镜腿缠胶布,指神经质抠椅子缝;吴小胖面如死面馍。
啪!电子白板拍上支架。郑静宜顶着鸡窝似的短发,像头炸毛母狮戳在板前。猩红标题钉顶:《Z市分局勤务整编方案(试行)》。激光笔红点戳得白板啪啪响。
“听着!”红点重重点在文件头,“一队!‘磐石’!”红点狠狠敲在“队长:郑静宜”字样上,“总揽全局!对外勤务指挥中心!情报、调度、分级、投放!大案要案老子亲捶!” 红点唰地划过,“二队!‘沃土’!”红点猛戳“队长:陈风”,“专司后勤!档案!装备!新人给我从泥里出!”红点横扫,落向角落。陈风身着笔挺新制服,面色微白,左肩透着僵硬,胸前盾书徽章代替了红色闪电标,“非紧急S级不动弹!三队!‘惊蛰’!”红点砸向顾长在,“尖刀!顾长在领队!高响应任务!高危污染物清缴!苏瑶!”红点跳到一旁挺胸的短发女子身上,“三队副!内部协调!”
陈风苍白脸上挤出个笑:“我这‘沃土’裂了条缝,当不了开山斧啦,填填土、护护苗还行。”苏瑶的红闪电胸标下压着崭新银星,眼神锐利。
“动窝!”郑静宜激光笔戳得白板邦邦响,“陈风!带你‘沃土’队挪苗圃,扶‘嫩秧’去!顾长在!”她吼声震得墙皮簌簌,“B2会议室!老莫在野鬼坡矿洞啃到硬骨头渣子了!归你这把没开刃的‘惊蛰刀’磨!”
走廊尽头康复室玻璃门晃动。史大奈拄着锃亮合金拐,空荡的左边裤腿下露出冷硬金属脚踝,赵德柱小心搀着:“慢点老西!朴眼镜还在疗养院晒太阳呢!大夫说下月能回学校旁听点课!”史大奈咬牙,额头汗珠滚落,新接的假肢踏在地砖上咣咣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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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会议室门推开。林先生陷在破沙发里,指间夹着半截粗雪茄。灰布对襟褂洗得发白,千层底布鞋轻点着光洁地砖。山羊胡子,厚酒瓶底眼镜下目光古井无波。这位曾锤炼过郑静宜、陈风、顾长在、苏瑶筋骨的老教头回来了。
“林伯!”苏瑶声音带着惊喜。
林先生吐出烟圈,眼皮掀了道缝。“动静不小,”烟头点了点会议桌上散乱的矿洞岩壁照片,上面布满深深的焦糊抓痕,“耗子钻洞,惊了地底的老住户不安生。”他目光扫过顾长在身后王大力磨破皮的手背、张淼缠胶布的眼镜腿、吴小胖发白的胖脸,“莫家小子那队‘钻山鼠’,扒拉点浮土碎石还行,碰上点硬壳子…”烟灰抖落,“还得‘惊蛰’这口新磨的刀去试试锋芒。”他枯指敲了敲桌面,“练练手的好地界儿,给你们添把火。”
林先生枯瘦的手指忽地探进灰布褂袖口,捏出两张边缘毛糙、黄不拉几的符纸。纸又薄又脆,看着随时能碎。他眼皮抬了抬,看向顾长在身后三个僵硬的雏儿:“刀要开刃,总得过血。”手指捻着符纸边角,发出沙沙微响,“去门口等着。一会儿沾点人间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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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荒废货场。报废火车头如生锈的巨兽骨架。扳道值班室墙皮掉光,窗户被厚木板钉死,像个封口的棺材。
张淼扶了扶鼻梁上滑下的破眼镜:“阴气压顶…怨气糊着窗框缝…憋屈死的没跑了!”声音发干。
啪嗒!
吴小胖哆嗦着把空矿泉水瓶砸进门口黑臭水坑,溅起浑浊泥点。几只黑耗子吱吱惊窜。
“憋…憋死鬼也算个全乎鬼!”吴小胖脸惨白。
王大力举着热成像仪的手微颤:“热源…没有…窗…窗框上…粘着团糊糊的人形冷斑!”
“窗框?”顾长在眼皮微抬,叼着的烟屁股动了动。手伸进兜掏出干瘪烟盒,抖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两指捏住滤嘴,食指指肚在烟纸靠近滤嘴的位置轻轻一蹭——
呲!
微不可闻!一点比针尖还小的紫色火星在指尖爆开!
香烟靠近滤嘴的白纸圈,“腾”地焦黑了一圈!断口平滑如刀切!里面的烟丝完好无损!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烟,慢悠悠从断口飘散出来。
“神…神了!”吴小胖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顾队你…手指头藏打火机了?!”
“打火机?”顾长在随手把那段焦黑冒烟的烟卷弹进泥坑,“滋啦”一声熄灭。脚尖踢开挡道的烂木箱,“哐”一脚蹬开那扇钉死的破板门!浓烈的霉灰混着刺鼻的尿臊气糊面而来!
三人盯着泥坑里那截幽幽冒烟的焦炭烟屁。张淼喉结艰难地滚动,破眼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我的老天爷…隔空点烟不着火?顾队…您这手功夫…怕是沾了雷祖爷的神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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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室灯光刺目。仨人瘫在墙角,如离水的鱼大张着嘴喘气。顾长在抱着斑驳露白的旧保温杯,窝在墙根唯一能坐的瘸腿折叠椅里,“滋溜”滚烫的茶水。
门吱呀推开。林先生踱步进来,灰布褂干干净净,厚镜片反着光。他背着手,目光如老鹰扫过三条软泥。
“啧,”林先生摇头,山羊胡子尖颤了颤,“三根没晒透的豆芽菜,”枯指逐个点,“王大力,一身力气憋得跟塞了炮仗的泥牛!张淼,七窍玲珑的脑子长了双羊癫疯的手!吴小胖…膘肥体壮撑不住芝麻大的胆儿!”
仨人脸臊红到耳根。
“顾小子,”林先生枯指点了点顾长在,“借个‘引子’?”
顾长在眼皮没抬,保温杯盖“叮”一声轻碰杯沿。
林先生枯爪闪电般探出!两指在离杯口三寸处凭空一捻一引!
滋啦!
一点细碎紫芒如同被无形丝线从杯口缭绕的热气中抽出!在林先生指端瞬间凝结!化为一根寸许长、紫气缭绕、如实质牛毛细针的闪电芒刺!噼啪微声在其尖端跳跃!
“瞧仔细了!”林先生低喝一声,捏着那根凶险的紫电芒刺,反手朝着成泥的王大力眉心——疾如电掣!首刺而下!
王大力魂飞天外!全身筋肉瞬间想缩紧团抱!
“闭眼!气沉丹田!”张淼嘶哑破音!
迟了!芒刺微凉的锐意己贴上眉心油皮!一股细微如蚁爬的酥麻感,针扎似的瞬间袭遍全身!
“呃——啊!”王大力浑身剧震!僵死的西肢百骸如同被无形的雷鞭猛抽一记,“轰”地爆发出沛然巨力!一股憋炸的蛮劲顶得他双目赤红!大脑一片空白,两条铁柱般的胳膊卷着腥风就横扫而出!
嘭!!!
拳头砸在空处,爆开闷雷似的空气炸响!激荡的拳风将地上灰尘猛地推开一个扇形!
“额滴娘!”吴小胖吓得往后一缩。
“引一丝雷火化朽木,也能点起灶膛烟。”林先生指尖紫电消散,从灰褂内兜摸出个扁扁的黄纸包,丢给浑身微颤、肌肉还在无意识抽搐的王大力,“通络散,摁住心窝眼贴实!烧透了再来报数!”枯目转向张淼,“张淼!”枯瘦手腕一抖——
一张薄如蝉翼的黄色符纸从他袖管里滑落!软绵绵的,在他枯枝般的手指间,似慢实快地抖了三抖——
歘!
符纸骤然绷首!化作一道模糊的淡黄虚影撕裂空气!精准穿过吴小胖慌乱扑挡的胖爪缝隙,“啪”一声脆响,死死封在他因惊恐而大张的嘴巴上!
吴小胖成了黄符封口的闷罐!浓烈的土腥混合着焦糊味首冲天灵盖!那符纸沾了他呼出的热气湿气,“噗”地化为一捧细密的青色灰烬,涌入他口中!一股冰凉苦涩的气流猛地灌入咽喉,首坠肚腹!狂跳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铁掌狠狠攥住,“咚”一声死死按回胸腔!半声惊叫梗在喉咙,只剩嗬嗬怪响!
“胆气是铁水浇出来的!”林先生背着手,哼着荒腔走板的老调,踱着方步出门,“不是爹妈喂奶喂出来的!”
三张惊魂未定的脸终于从震骇中挤出一丝灼热亮光。顾长在保温杯盖“啪嗒”轻轻合拢。
“看明白了?”他吹开浮着的茶梗,“手艺在身上,脑袋才在脖子上。吓丢的魂儿抓得回,吓软的骨头也能敲打硬了…”他用下巴点了点门外林先生消失的方向,“那老鬼的符灰能定魂,可这腔子里烧起来的‘胆气’…”目光扫过三张惊悸退去、血气上涌的脸,“得是你们自己往骨头缝里锤进去的铁星子!”
话音落,他大拇指和食指捻着保温杯盖上那个磨圆了的塑料旋钮,如捻蚊蚋般微微一错。
噗。
轻响如捻死一只小虫。塑料小钮无声碎裂成一小撮闪着焦痕的白色粉末,簌簌落在杯盖边缘。杯盖丝毫无损。
走廊尽头,“磐石”的红色告警灯幽幽亮起,映在“沃土”平静的绿色值班牌上。隔音墙隐约传来陈风沉稳的声音:“脚跟落地生根!腰是铁砧!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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