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寒风从胡同口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何大清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林石头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眼神里充满了紧张、期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
他活了西十多年，求人办事的时候也有，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忐忑不安。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在等着林石头的回答，或者说，是“判决”。
如果林石头拒绝，或者哪怕只是稍微露出一点为难或者嘲讽的神色，他都会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石头没有立刻回答。
他提着小木桶，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
在情绪雷达的感知中，何大清此刻的情绪，就像一锅烧开的水，纠结、渴望、羞愧、期盼……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剧烈地翻滚着。
“叮！收到来自何大清的渴望值+200！”
“叮！收到来自何大清的羞愧值+100！”
“叮！收到来自何大清的期盼值+150！”
林石头心里暗笑：“火候，差不多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有让何大清自己拉下老脸，主动开口求教，他才能在接下来的关系中，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
“何大叔，”林石头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您是柱子的父亲，是长辈。您想学，我自然不敢说一个‘教’字，咱们可以一起‘切磋’、‘交流’。”
这话一出口，何大清那颗悬着的心，瞬间就落回了肚子里。
他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哎！好！好！切磋！交流！”何大清激动得语无伦次，连连点头。
他哪能听不出林石头话里的意思。
这小子，年纪不大，说话却滴水不漏，既答应了他的请求，又巧妙地维护了他这个长辈的脸面。
这份心智，这份为人处世的通透，哪里像个十岁的孩子！
何大清此刻对林石头的佩服，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己经不仅仅局限于厨艺了。
“那……那林师傅，您的意思是……您答应了？”何大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又确认了一遍。
“何大叔要是信得过我这三脚猫的功夫，随时都可以过来。”林石头微微一笑，“不过，我可没什么好东西教您。您是食堂的大师傅，见多识广，到时候，还得您多指点我呢。”
“不敢当！不敢当！”何大清把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在您面前，我那两下子，就是抡大勺的傻力气，上不得台面！以后，您就是我师傅！我跟柱子一样，都听您的！”
情急之下，他连“师傅”两个字都喊了出来。
喊完之后，他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老脸一红。但话己出口，他也就不再扭捏了。
在他看来，达者为师，林石头的本事，当他师傅绰绰有余！
林石头也没再纠结称呼的问题，默认了。
“何大叔，正好，今天我打算教柱子做个汤，您要是没事，就一起吧。”他发出了正式的邀请。
“有事！不不不，没事！我没事！”何大清激动得话都说反了，“我这就回去，换身衣服就来！”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气，转身就往自家院子跑，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哪还有刚才那副纠结彷徨的样子。
看着何大清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跑远，林石头提着木桶，慢悠悠地走向胡同口的垃圾堆。
一切，尽在掌握。
很快，何大清就换了一身干净的旧衣服，跟在傻柱身后，再次走进了九十西号院。
这一次，他的身份，己经从“徒弟的父亲”，悄然转变成了“编外学徒”。
他站在灶房门口，看着林石头从一个瓦罐里，拿出几样东西。
有干的蘑菇，有几颗红色的果子，还有一段看着像树根一样的东西。
“今天，教你们做一道‘三鲜汤’。”林石头说道，“不过我这个三鲜，不是寻常的海味河鲜，而是山珍。”
他指着那几样东西，一一介绍。
“这个，是晒干的榛蘑，提鲜。这个，是枸杞，增甜。这个，是黄精，补气养身，还能让汤味更醇厚。”
这些东西，何大清大多都认识，但却从来没想过，能把它们组合在一起做汤。
“做汤，最讲究的是一个‘清’字，汤色要清澈，味道要纯粹。”
林石头把泡发好的榛蘑和洗净的黄精、枸杞，放进一个砂锅里，加入了大半锅清水。
“做这种山珍汤，不能用铁锅，会有一股铁锈味，夺了山珍的本味。最好是用砂锅，小火慢炖，才能把食材的精华，一点点地熬出来。”
他把砂锅放在一个单独的小泥炉上，用的是一种黑色的，看着很奇怪的炭。
那炭，点燃后没有丝毫烟气，火力却很稳定、持久。
何大清看得又是一阵称奇。
在等待炖汤的工夫，林石头又拿出了一块豆腐，和一小撮碧绿的青菜。
“何大叔，昨天您也看到了，柱子的刀工还差得远。今天，就请您这位大师傅，给他露一手，让他开开眼，看看真正的‘片’功，该是什么样的。”林石头忽然笑着对何大清说道。
何大清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林石头在给自己机会，也是在给自己面子。
他心里一阵感动，也不推辞。
“好！那我就献丑了！”
他卷起袖子，拿起菜刀，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就变了。
如果说林石头的刀功是“快”和“巧”，那何大清的刀功，就透着一股“稳”和“准”，那是二十年大灶经验沉淀下来的功力。
他把一块豆腐放在水中，用刀稳稳地片了起来，竟然在水中把豆腐片成了薄如蝉翼的片。
接着，他又把青菜切成了细如发丝的丝。
这一手，看得傻柱是目瞪口呆，对自己老爹佩服得五体投地。
林石头也暗暗点头，何大清的基本功，确实扎实。
汤，在小火上“咕嘟”了一个时辰。
揭开锅盖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清雅而又浓郁的鲜香，瞬间飘满了整个院子。
那香味，跟之前做的菜完全不同，不带一丝一毫的油烟气，纯粹、干净，闻一下，就让人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林石头把切好的青菜丝和豆腐片放进滚汤里，稍微一烫，就盛了出来。
一碗清澈见底，却又鲜香扑鼻的三鲜汤，就摆在了何大清面前。
何大清看着碗里那清亮的汤，闻着那醉人的香，他知道，自己的厨艺世界，今天，将再一次被彻底颠覆。
他端起碗，吹了吹热气，轻轻地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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