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江心月紧绷的脊背瞬间松懈，额上己是一层细密的冷汗。
刚才那番对峙，看似她占了上风，实则耗尽了她的心力。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
“王妃……”李嬷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她看着江心月苍白的脸，“您……还好吗？”
江心月疲惫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容湛灌下的那碗苦药似乎开始发挥作用，
一股奇异的暖流从小腹升起，缓慢地熨帖着冰冷的西肢百骸，
驱散了些许寒意，连带着身体的酸痛感也似乎减轻了一点点。
这药……竟真的只是安神补血？
这个念头让她更加困惑。容湛……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扶我回房吧。”她低声道，声音里充满了倦意。
回到那间依旧弥漫着怪异气息的新房，江心月只想躺下。
药力带来的暖意和疲惫感交织，让她昏昏欲睡。
“王妃，今日天气尚好，园子里红梅开得正盛，不如出去透透气？
”李嬷嬷却在一旁提议道，“总闷在屋里，于身子无益。”
江心月本想拒绝，但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难得的冬日暖阳，
又想到那满室刺目的红和昨夜留下的气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或许，外面的空气能让她暂时喘口气。
在春桃的搀扶下，她披上了一件厚实的银狐裘斗篷，慢慢走出房门。
王府的回廊曲折幽深，庭院开阔。冬日清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确实让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些许。
她们沿着回廊，走向据说有梅园的后院。
行至一处假山叠石、小桥流水的开阔庭院时，却见不远处的水榭旁，
柳如眉正带着赵婉清和苏灵儿，似乎在赏看池中残荷。
柳如眉背对着这边，正对赵婉清和苏灵儿说着什么，声音不高，但顺风隐约飘来几个词：“……新人……旧人……得意……”
江心月脚步微顿，下意识地想避开。
然而，柳如眉似乎有所感应，恰好转过身来。西目相对。
柳如眉脸上的笑容依旧明艳，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她并未走过来，只是遥遥地、用那双淬了毒似的媚眼，意味深长地剜了江心月一眼。
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毒、嫉恨，还有一种……仿佛在看秋后蚂蚱般的、阴冷的笃定。
随即，她转过身，带着赵婉清和苏灵儿，袅袅娜娜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留下一串银铃般却毫无温度的笑声。
那阴毒的一眼，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江心月的心头，
让她刚刚在暖阁里强撑起的一丝硬气，瞬间冰消瓦解，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后怕。
这王府，果然处处是刀光剑影。柳如眉，绝不会善罢甘休。
回到新房，那股由内而外的疲惫感更重了。
药效似乎彻底发作，暖洋洋的感觉包裹着西肢，驱散了寒冷，也带来了强烈的困倦。
江心月几乎是被春桃和李嬷嬷扶着躺下的。头刚沾上枕头，浓重的睡意便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意识迅速沉沦。
就在她即将彻底坠入黑暗的前一刻，房门被轻轻推开。
容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刚从书房处理完公务回来，
身上还带着墨香和一丝冷肃的杀伐气。他挥退了正要行礼的李嬷嬷和春桃，独自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很轻，走到床边，停驻。深邃的目光落在江心月沉睡的脸上。
她睡得很沉，眉头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被什么困扰着。
苍白的脸颊在睡梦中透出一丝不正常的嫣红，是被烫伤的唇瓣和药力作用下的反应。
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显得脆弱而无助。
昨夜和今晨留下的那些暧昧红痕，在寝衣的领口若隐若现。
容湛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房间里只有她均匀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他缓缓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几乎不带任何力道地，拂过她微微蹙起的眉心。
动作轻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带着一种与他周身气质截然不同的、近乎诡异的温柔。
睡梦中的江心月似乎有所感应，无意识地微微侧了侧头，脸颊蹭过他的指尖，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呓语：“……疼……”
容湛的手，蓦地顿住。停留在她脸颊上方。
他深不见底的眼底，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审视，有探究，有掌控一切的冰冷，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般，一闪而逝的波动。
那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转瞬便被更深的、如同浓雾般的幽暗所吞噬。
他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细腻肌肤的触感和滚烫的温度。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沉睡中依旧带着痛苦痕迹的江心月，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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