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未破病院厚帘,昏暗的灯光投在白瓷墙面,如尸体眼中永不熄灭的火星。
沈既明站在洗手间的镜前,光裸的脚踩在冰冷瓷砖上。他没有穿病号服,仍旧一丝不苟地套着那件干净到近乎偏执的白衬衣,领口扣到最顶一粒,袖口整整齐齐,像是某种仪式般端庄洁净。
他看着镜子,镜子也在看他。
镜子里,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眼底却像藏着不同的魂。
“你笑得像个狗。”沈既明嗤笑一声,语气傲慢又厌恶,“赤,我不记得允许你露出这种下贱的表情。”
“你用我的脸,我的眼睛,我的骨头——你这盗火的贼,这借壳的虫,这可悲的仿品。你有什么资格,用‘我的’五官去冲她笑?”
“她看不见你,赤,她看到的是我。你不过是住在镜子后面的小丑。”
赤的脸色渐渐苍白,“我只是想靠近她……我不美吗?她会喜欢我……”
“你配不上‘喜欢’这个词。”沈既明冷冷一笑,声音带着某种近乎变态的优雅轻蔑,“你生来就是下等的情绪碎片,像纸片人一样轻薄,像蛆一样贪婪。你想要‘她’?连看都不该看。”
“赤”是他的副人格之一。镜中的“他”嘴角上扬,那笑意带着与主人格截然不同的热烈与情绪化,像个不知羞耻的低贱追光者。
“我只是觉得,她……很漂亮。”赤低声说,像个藏不住心思的青年,“你看她站在花丛里,像童话书里逃出来的小精灵,沈既明,她在笑诶,你看到了吗——她冲着我笑。”
“她是在冲着我笑。”沈既明打断,缓缓抬起手指,指尖划过镜面,“你借了我的脸、我的身体、我的气味……她笑,是因为你穿着我的壳。你不过是一滩寄生物,偷窃我的光芒。”
他慢条斯理地舔了舔下唇,像一只优雅但危险的猫科动物,“你以为你是谁?和我比美?”
镜面忽然浮现其他三张脸。
“白”倚在镜角,脸上挂着天真笑容,声音却空洞,“赤又在发春了,他对每个温柔的女人都上头。”
“鸢”翻了个白眼,神情冷淡,“真可怜的废物,自己见不得阳光,就只能巴巴看着别人沐光。蠢狗一只。”
“鸦”坐在最远处的黑影里,低笑一声,“不过是个爱哭鬼,见到花就。”
镜中西张同样脸交错浮现,赤的表情愈发黯淡,他喃喃:“她真的很可爱,就像小太阳一样……”
沈既明扬起眉,讥诮地看着他,“太阳?她不过是一团焰火,是我的镜面映出的一道光。是我让她美,不是你。”
他缓缓贴近镜面,眼神猩红而明亮,声音低得几乎缠绵:
“她会记住我,不会记得你。她会爱我,赤,她只会记得是谁第一个,在她面前,完美地、端正地、漂亮地站在花丛中的人——那是我,沈既明。不是你。”
镜子忽然破碎般地颤抖,所有副人格消散,只剩沈既明一人站在裂纹斑驳的镜子前,像帝王一样俯视自己的倒影。
他轻声低喃,带着愉悦的妒意与独占欲:“她看见了我……只看见了我。”
“我是神,是镜,是万象的原型。”
“她的眼,她的笑,她的梦境——都该印着我的脸。”
他仿佛亲吻着自己的倒影,深深嗅了一口镜面那不存在的香气。
“她站在花中,看见的,是最完美的那个人——是我。”
“沈既明。”
——
自花房事件后,简言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好几天。
花房的景象仍旧缠绕在她脑中,那些全副武装的陌生人,让她恐惧。那些花,那些目光。她看见了花影里一个男青年站在那里,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他的笑像被水泡过的水彩画,温柔得不真实,温柔得像罪。
喜欢观音兰的夏老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让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看见了什么。
她只是很累。手指轻轻握着何护工留下的小毯子,那是唯一仍残留着体温的东西。她坐在床沿,像被海潮冲上沙滩的洋娃娃,一动不动。
何护工蹲在她面前时,轻声说着:“别怕,他们只是来看花的,医院里的人都不坏。”她的声音软得像棉花糖包着一根针,甜得让人发腻,又锋利得刺进心口。
简言点了点头。她没有说出自己心底那些无法诉说的寒意。
何护工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母亲在哄发烧的孩子,然后离开了房间。门轻轻关上,“咔哒”一声,仿佛将外界与她的世界彻底割裂。
夜色降临。
玻璃窗外是铁锈一样浓稠的黑。突然,一声“咔”的轻响响起,窗户某个角落裂开了一道缝。
下一秒,“哗啦——”
整面窗在一阵控制而精准的冲击中碎裂。
冷风卷着玻璃渣子涌入房间,像一群扭曲的鸟群飞舞。
他跳进来了。
林今岁。
他的身形轻巧而干净,落地时甚至没有弄乱身上的白衬衫,只是额前一缕头发微微凌乱。他的脸还带着没擦干净的灰,眼神却明亮得像黑夜中的猫。
“你今天去了花房,对不对?”他走近她时低声问,声音像拂过耳后的风。
简言一时说不出话来。林今岁没有等她点头,自顾自坐到了窗边的桌子上,双腿交叠,像个恶作剧后等待大人发现的小孩。
“他们那群人很恶心吧?看花的样子就像看尸体……一脸‘美啊美啊’的痴相,我最讨厌了。”
他说话时舌尖舔了舔唇角,像是在回味什么。
“不过今天抓虫子的时候我想到了你,我想和你一起去‘钓鱼’。”他眼睛弯起来笑了,那笑像被磨破的画布背后露出的一张面具。
“钓鱼?”简言终于找回一点声音,疑惑地重复。
林今岁跳下桌,轻盈地像个刚从画里走出的少年,他拉着她的手,“走吧,你会喜欢这个的。”
她像被催眠般点了点头。
——
精神病院东翼最偏僻的一处杂物间,灯坏了,空气里漂浮着腐烂植物与消毒水混合出的奇怪气味。林今岁推开门,灯光打在他身上,像照在尸体上的探灯。
屋角有个大玻璃罐,里面装满了蠕动的虫子。
蜈蚣,蝼蛄,巨大的金龟子,油光发亮,盘绕如梦魇的内脏。
“这些是钓鱼的‘前戏’。”林今岁笑着,从桌上抽出一条被固定住的小鱼。那鱼还在微弱地挣扎,眼睛圆睁。
他从抽屉里拿出小刀、粗针和黑线,像一名专业缝合师。
“你看好,我只做一遍。”他说着,用刀划开小鱼的腹部,温柔得像为它接生,却露出鲜红蠕动的内里。
接着,他捏起一只虫子,用力一碾——
“啪!”
绿色的汁液迸溅开来,混着碎肢滴在鱼肚里。
他一边往里塞,一边轻轻哼着童谣:“小虫虫,钻鱼肚,小鱼儿游啊游……一口吞下,做个梦……”
缝合的过程极其缓慢,每一针都刺得很深,穿过鱼皮,又从伤口里拉出线,像是在为死亡缝上一层缎面。
他做完一只,又递给简言一条鱼。
“来吧,试试看。”
简言僵硬地接过那条还在颤抖的小鱼,指尖触到它温热的血与未死的挣扎,像碰到了某种不该触碰的秘密。
“这些鱼之后我们会放到水塘里,那水很黑,什么都看不见。”林今岁在她耳边轻声说,“但你放心,它们会来吃的。那些喜欢美丽事物的东西,会一口吞下。”
“你不是说是钓鱼吗?”简言低声问。
林今岁的笑意淡了,他目光落在她脸上,“是啊,是钓‘东西’。你想不想看看,那些院子深处的‘客人’,会不会喜欢你亲手做的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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