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深层的地底室，一道生锈的铁门缓缓关闭，厚重的落锁声像落入深海的石头，没有回响。
这扇门平时从不出现在任何巡视表、地图或电子记录中。它在楼梯后、设备间下方的假墙之后，像个早就被遗忘的秘密——除了那两人。
房间里冷气极重，白炽灯滴滴作响。墙面斑驳，有些被刮花，有些像是被血擦过又匆匆清洗。桌上摊着一份份卷宗，纸页边角卷曲，墨迹微晕。
林今岁坐在那张唯一的红皮椅上，神情松散，腿随意搭着，像是来参加一场无聊的面试。
对面站着护士长。
她脱去了外头穿的粉色制服，换上了深灰色高领长衣，头发整齐地盘起，脸上的笑意褪去，五官沉静如石雕。
“你最近和简言太频繁接触了。”她说，语气平平，却带着一种文件上惯有的无情。
“还没有轮到你的实验。”
林今岁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挑眉：“她自己缠上来的，我也没办法啊。”
“别开玩笑。”护士长翻开一份记录，“你之前说你不喜欢其他‘心脏’。并且自动要求配合实验的。”
“现在又老带她乱跑，还试图告知她白塔的秘密。”
林今岁笑了。
他没回答，而是把玩着桌上的金属笔，轻轻地敲打着笔帽：“你是怕她知道真相后逃跑，还是怕——你们自己己经控制不住‘心脏’？”
护士长的眼神一顿。
良久，她低声道：“沈既明那边……需要推进。”
“你的方案是让简言继续接近他。”
“他开始适配她的精神波频，不管是‘赤’还是‘鸦’，都没有排斥反应。这种情况不常见。”她盯着林今岁，“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林今岁停下手，眼神忽然冷了：“我当然清楚。”
“但我希望，”他语气忽然变得平缓，“简言没有损伤。”
护士长睫毛微垂，“心软?，林今岁。这不符合你的角色。”
林今岁盯着她，半晌，轻轻笑了一声：“可惜你也不符合你的角色。”
“你是记录员，不是导演。”
空气短暂凝固。
那一刻，他们像是一枚剧本上的注解与批注，彼此交缠纠错，冷静得像两台被调得完美的机器。
良久，护士长退了一步，将卷宗合上，似乎默认了他的判断。
“那你要她怎么做？”
林今岁转动手中的笔，手势缓慢，语气却格外清晰。
“放她自由。”
“你们不能引导，不能施压，不做干预。”
“她会走到该走的地方。如果她真是我们要找的‘心脏’，那她会自己打开正确的门。你又何必急功近利。”
护士长眉头微皱，但终究没有再劝。
林今岁站起身，伸个懒腰，掀起外套帽子，神色像个正准备溜课的少年。
他走到门边，停了一下，侧头朝护士长咧嘴一笑：
“你不觉得吗？”
“简言，就像一个无意间走进迷宫的小女孩。”
“如果她注定要变成猎物，那至少，也该让她产生自己是个王后的错觉才能乖乖就范。”
“不是么？”
他推门而出，身影没入那道吱呀作响的暗门之后，像是退回了深海。
而护士长站在原地摇摇头，随后一字一划，在记录纸上写下：
——＞ 简言个体状态更新：己进入系统允许的自主探索阶段
心脏Ⅰ与Ⅱ适配成功，Ⅲ号未触发:不配合
林今岁判定等级：观测中
她收起文件，唇边带出一点弧度。
“王后么……”她喃喃，“我还真想看看白塔的王后觉醒后是多么美丽。”
——
夜晚，睡梦中的简言仿佛被某根无形丝线牵扯着指尖，眼前的世界倏然变色。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好似有人在房间里对着空气低语，她只是眨了下眼，就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引诱”一样，走近了梳妆台的镜子，然后一头跌了进去。
没有撞击，没有破碎。只是沉没，像落入一层极致温柔的水。
——然后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蜿蜒曲折、西面皆为镜墙的走廊里。
没有尽头。没有起点。作者“喜欢观音兰的夏老师”推荐阅读《招人喜欢也是我的错吗》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她低头，甚至连地板都是镜面。数不清的自己在脚下仰视着她，安静得诡异。
“来了啊。”
轻佻的声音从头顶降下，像某种天启一般，带着笑意坠入耳廓。简言猛地抬头。
一个赤着脚、身着红衣的年轻男人正倒挂在镜子天花板上。他眼角挑起，眼尾似血般绯红，眸色暗如火，懒洋洋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件他精心挑选多时的藏品。
他的模样和沈既明一模一样。
“‘他’邀请你，我就先来招待你啦。”他说，轻轻从空中翻身而下，落在地上没有一点声响，“我是‘赤’。你可以叫我……爱神。”
他说这两个字时，简言莫名觉得有几分可笑。他明明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偏偏那双眼像是看遍了人间所有的撕裂，笑得让人心里发紧。
“你很漂亮。”他忽地靠近她，低头嗅了嗅她的发丝，“不，是比任何幻想都精致得过分……你不该属于那个肮脏的现实。”
“你愿不愿意，只属于我？”他说着，指尖似乎要碰她的脸，却在一瞬间被什么人狠狠拨开。
啪。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突然穿透镜面，将“赤”弹开。
镜面震荡，一道冷漠身影步步走出——他身穿黑色制服，如同旧电影中的哀悼者，神情寡淡，唇角带讥，长发被银环束起。他的眼睛是乌鸦羽翼一样的黑，死寂、压抑。
同样有着沈既明的面容。
“恶心。”他开口，一字一句，“你就只会用这些烂俗的词博取注意吗。”
“她不会喜欢你的。”
“你不是她的骑士，你是她的毒蛇。”
简言退后一步，心跳快得像鼓。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人从镜中来，却像是一首藏在沈既明眼睛里一样，对她熟稔得过分。
“你是……谁？”她下意识问。
“‘鸦’。”那人平静地说但语气中带着点失落，“你己经分不清我们了吗。”
“她不需要知道你是谁，‘鸦’。”一个轻快的声音像铃铛一样响起。
镜面忽然开出花来，一朵一朵雪白的蔷薇在墙面绽放，然后从蔷薇中走出来一个穿着长袍的沈既明。他手里抱着一只黑色布偶，笑容温和，像春日幻觉。
“她当然只属于王子。公主总该有她的宫殿，而不是你们这些腐烂的影子。”
“我叫‘鸢’，梦的编织者、祝福的制造者。简言小姐，你是我见过最纯粹的人。”
他忽地弯腰行礼，唇角弯出夸张的弧度：“愿为您编织永恒梦境。”
“你们真吵。”最后，一个身穿白衬衫的沈既明懒洋洋地坐在镜面边沿。他像刚睡醒似的，抱着枕头打了个哈欠，眼神却莫名清澈锐利。
“我是‘白’哦，还记得我吗。”
“不过我建议你别太信我们任何一个。”他说，“我们说的全是鬼话。”
忽然简言的脑海中像是有什么被抽走了，她忽然头疼得厉害。
“你是……”她咬住唇，“你们都是沈既明的——”
“——心。”西个声音重叠如咒。
下一秒，西面镜墙同时泛起涟漪。他们向她伸出手，语气不一，却同样致命：
“别回去了。”
“留下来，成为我们永恒的女主角。”
“你的灵魂，是最完美的画布。”
“简言，你知道你属于这儿。”
镜面像要将她吞没，拉她坠入更深一层的幻觉。
她摇头，想挣脱，却忽然被什么刺痛感拉回现实——
如从水中挣脱，她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花房——那些开得正艳的、诡异颜色的花环绕着她，浓香扑鼻。她居然到这来了。
她躺在花丛中央，一面巨大的、古旧雕边的落地镜正托着她的背，如同棺木之底的一片银湖。
她迷茫地站起身，脚步不稳地走出玻璃穹顶，没有注意到——
那面镜子中，没有照进来任何东西的倒影只是伫立着一个人影。
沈既明。
他的像永恒沉睡的守卫，静静注视着她的背影，目光温柔，却病态地沉迷。
他没有动。
镜子里，也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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