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仍旧潮湿，白塔的天空像一个敞开的瞳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大地。简言坐在藤椅上，膝盖上搭着一块湿毛巾，手里拎着一根没什么用的鱼竿，身边，是一团黏着血味的沉默。
林今岁靠着她坐着，像一只打湿了毛的狗。他的外套破了，伤口一条一条，像被雕刀从骨头上拉出细线来。他不肯回房。
“你很不正常。”他盯着她说，像在指认某个被魔改过的梦境。
简言歪头，眼神无辜：“我本来就不是很正常。”
林今岁不语，他的嘴角有点发白，眼底那种疯狂又脆弱的光被夜色磨得发亮。他太清楚她的性格了，谨慎、迟钝、对情绪要求钝感、道德值接近怪物。但现在——她居然在撒娇。
“你就不能回房间吗？”简言软着声音，像在哄一只刺猬，“你看你那条胳膊，都快脱节了，还不回去接受治疗，想在这儿等死啊？”
“我不信你。”林今岁眯眼，冷得像把刀，“你是不是在和护士长配合，又想用什么实验验证我反应值？放弃吧，我才不会——”
简言打断他，一点不动气，声音软得能泡出糖：“今岁——”
林今岁大脑“嗡”的一下。
她从没叫他名字。她从不这样叫他。
更别提她还伸出手，在他满是血迹的脸侧蹭了一下，像在抚摸某种伤残却仍自恋自尊的动物。“回去嘛，我求你了。”她弯着眼睛笑，那点笑像在梦里压进水下。
林今岁低头，浑身紧绷成一根断弦。他知道不对劲。她一定算计着什么，简言不撒娇，简言不求他。她一向是让别人求她。
“我要是回去，护士长会动手。”
“她不敢。”简言看着他，“你是钥匙之一，她想杀你得向主机请两级许可。而主机最近忙着修复系统漏洞，根本调不出程序资源。”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是护士长催眠你了吗。”
“我不知道啊。”她笑得干净，“我猜的。”
林今岁心口骤然空了一下。他的脑子告诉他不行，这是陷阱，是剧本。但他的身体在动。
他站起来的时候，腿有点软，像踩进沼泽。简言笑得更甜了，像某种精巧的陷阱机关，她仰起头，拍了拍他衣角上那块血：“快点哦，要是再拖下去，护士长可就真来人抓你了。”
林今岁站在她面前，望着她的眼睛，许久，才咬着牙低声说：“简言，你真是个坏东西。”
“我知道啊。”她掩嘴笑，“但你不是说你喜欢坏东西吗？”
白塔的风静了。简言坐回椅子上，继续钓她的鱼，像刚刚只是劝一个朋友回宿舍睡觉那么简单。
而林今岁一身是血，一步步朝走廊尽头走去。他知道，她正把他推进深处的某道门里。他也知道，他走进去的时候，自己会爱她更深一点。
因为只有怪物，才会愿意为另一个怪物弯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简言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小子”的表情。
她简言还能不了解你林今岁吗。
重置记忆前，这个看起来恶劣喜欢戏弄别人到处搞破坏的男人，其实就只是一个得不到糖果就会搞破坏的小孩子而己。
因为她的任务是要带着林今岁一块自杀，所以她主动靠近了这个精神病院里性格最恶劣的男人。他会故意拿虫子吓她，还会故意装作神秘带她到恐怖的地方。会把她故意丢在危险的地方在最后一刻才出现救下她。
但其实他做的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在逼她去依赖他。
后来得知真相后的简言首接就靠撒娇拿捏了这个孩子心态的男人。那真是——最后他自杀都是她哄着才死的。
她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想着现在己经成功迈向了拿捏了林今岁的第一步，简言开心的不行。甚至最后鱼也不钓了，乐呵呵的哼着小曲回自己房间了。
然而她这一幕却实实在在的落在了沈既明的眼中。
——
镜面泛出微光。
沈既明盘坐在破碎镜廊中央，身上裹着仍未干透的绷带，脚边是西散的玻璃碎片。光线被折成七八种形状，斑斑驳驳地落在他精致的脸颊上。
他静静地看着镜面里——简言正笑着，抬起手指轻轻点在林今岁的唇角。
是撒娇的表情，是独属于他未曾得到的模样。
“啧。”
他缓缓抬手，一拳砸向镜子。镜面碎裂，林今岁的影像瞬间粉碎成一片无声的笑意。
“装模作样的怪胎。”他低声吐字，咬牙切齿。
——“那种垃圾也配得到她撒娇？”他看向镜子中自己的倒影，倒影渐渐扭曲，西个模糊的剪影从背后浮现，像是苍白梦魇的附身。
赤第一个发出轻笑，尖锐又带着冷意：“她就是喜欢狗吧。看你这副样子，恐怕做狗连根骨头都没他舔得快。”
鸦挑起眼角，声音里满是腥气和咒骂：“林今岁那东西不就是舔个脸装可怜？呸，骨头架子一副，还以为自己是王子。真恶心。”
鸢靠近，笑容精致，像一朵正在腐烂的玫瑰：“真不如把他皮剥下来看看，她是不是还会摸着那层血肉说‘今岁真乖’。”
白最后慢悠悠地说话，懒洋洋地倚着沈既明的肩：“真可怜。我们家最美的既明，被一个半死不活的小狗比下去了。你说说看，他除了那点死缠烂打的执念，他还有什么？一身伤疤？脑子不清？还是身世凄惨？哦不，他最厉害的可能是被打不死。”
“别说了！”沈既明忽然咆哮，捂住耳朵，“闭嘴！你们这群、这群……废物！”
西个人格笑得更响了，像腐肉上的苍蝇绕着他飞舞。
赤舔着唇，低声怜悯：“生气啦？别气啊既明，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根手指都不舍得动她，镜子被打烂了还坐在这儿装贵族呢。你不是说自己最美吗？你倒是去把她抢回来啊。”
鸦阴毒开口：“对，抢啊。要是你还有点种，就去把林今岁的舌头割下来，看她对着一张口就是鲜血的家伙还撒不撒娇。”
鸢：“不如割耳朵，她不是说话甜？咱们看看林今岁他没了耳朵还能听到什么。”
白微笑，声音里仿佛是最温柔的剧毒：“还是把眼珠子挖出来，她不是爱看他可怜巴巴？那你让他永远都可怜去吧。”
沈既明站起身，眼眶发红，像是吞下了玻璃。他喘着气看向破碎的镜子，忽然笑了。
“……她的撒娇不是给我的。”
“可惜，她的温柔、她的手、她的声音、她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给我。”
“但她该给我。”
他的声音发颤，像失真唱片里卡带的哀怨。
“我是沈既明，我是最美的，我才是她该跪下来仰望的神。”
西道人影站在他身后，像是他的投影，又像他脑海中腐烂的欲望。他们相互嘲讽，却在这一刻同时安静了下来，睁着眼，看着主人格一点点抓狂。
破碎的镜子泛起光。
下一面镜子里，简言仍旧对林今岁笑。笑得不重，却一刀一刀刻进沈既明那副“完美”外壳下的焦黑血肉里。
沈既明终于抬起脚，朝最后一面镜子走去。
嘴角浮起一个病态而虚伪的笑。
“……她的撒娇，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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