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得很快。
快得不正常。
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演出，拉开帷幕后立刻又急匆匆落幕，只留下地上零星水迹和人群里压低的猜测。
校园里，依旧弥漫着疑惑。
“那真的是……雪男吗？可他为什么来又为什么走？不是说他最讨厌城市里的温度？”
“简首像是……只是来见谁一面？”
“谁会被S级怪谈盯上啊，简首是噩梦。”
议论声在走廊、教室、洗手间里弥散，像烟雾一样无孔不入。即使教职人员一再命令冷静，学生们依旧无法放下那一夜的恐惧——以及不安的兴奋。
而简言，沉默地回到了教室。
她走得慢，像是在特意放缓每一个脚步。
推开门的一瞬，教室内原本兴奋的讨论声，瞬间像被水泡过的火柴，一点点熄灭。
她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讲台、黑板、窗边，然后定格在自己的座位上——
安艾贝尔正坐在那里。
他端端正正地坐着，双脚悬在椅子边沿，洁白的布面衣角整整齐齐地垂下，没有一丝褶皱。
他的脑袋轻微歪着，像在看风景一样看着简言进门。
嘴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
——看似温和。
可只有简言知道，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此刻毫无笑意。
甚至，那其中压抑的情绪，己经透过娃娃的缝隙渗了出来。
她停住脚步。
“……你回来了。”安艾贝尔轻声说，音色仍旧软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的声音是首接透过精神层面传递过来的所以其他学生根本没注意到简言对这个娃娃有什么异常。
“嗯。”简言点点头，想上前，却莫名觉得教室空气变冷了一些。
她走过去，坐回座位。
安艾贝尔贴得近了些，轻轻地靠在她的手臂上。他的身体很轻，仿佛没有重量，但简言却能感受到他传来的冰意。
“刚刚下雪了。”他说，眼睛依旧笑着，“你一个人……去看雪了？”
简言呼吸一顿，没有作答。
安艾贝尔却像是并不在意她的沉默，继续低声呢喃：“很抱歉，刚刚我没来得及带上你。”
他的手，慢慢抱住了她的手臂。
像是撒娇，却没有一丝撒娇的语气。
简言低头，才发现那双原本总是柔软的手掌，此刻僵硬得像是瓷片，一丝丝细小的裂痕，从手腕蔓延到了袖口。
“……我不是故意不带你的。”她试图解释。
“嗯，我知道。”安艾贝尔声音软极了，“所以我没有生气。”
他说着，又微笑起来。
只是笑意更深，眼里却像罩上了一层冰。
“可是你是不是忘了，简言。”
“你是我的。”
窗外阳光正好。
地面，偶有一两只鸟儿飞过操场上空，啁啾几声。
而教室里，气压却低得让人窒息。
安艾贝尔依旧微笑着。
他的声音低得像是呢喃，又像是某种契约的重申：
“下次再离开我……我可不会只是生气这么简单了。”
－－－
教室里，空气闷得像一口快要煮开的旧铁锅。
窗外蝉鸣断续，阳光悬在天顶，却照不散学生语气中的讥诮。
“哟，今天怎么安安静静的？简言小公主不继续装清高了？”
“明明爸爸妈妈是身为两大派别联姻的继承人，结果连个基础咒术都释放不出来，该不会是被宠傻了吧？”
“我听说她家根本就靠父母撑脸，自己连破除最低阶的‘镜眼怪谈’都失败过。”
“哈哈哈，难怪连上次雪男来，都看不见她了，被吓到躲起来了吧？”
这话一出，教室里爆出一阵低笑。
简言坐在角落的靠窗位置，安静地翻着手边的书，没有回应一句。
她并不是不懂羞辱的含义，只是她太清楚，反驳并不会改变这些人的嘴脸。
也许是因为，她不属于任何一边。
父亲来自【道家咒术】，讲究公式与规则；母亲却出身【阴阳家法术】，靠的是意念与灵契。
而她，是那个被高调结合却“毫无天赋”的孩子。
她不恨这些嘲笑，她只觉得累。
安艾贝尔就坐在她桌上，像往常一样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娃娃模样，手心搭在她的书页边缘，仿佛一个安静的布偶。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双玻璃珠般的眼睛里，此刻倒映着所有人脸上的神情。
冷漠、讥笑、鄙夷、居高临下。
他一个字都没说，但那一瞬，他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轻的金色——
那是他从不在人前显露的情绪：杀意。
**
夜深，寝室灯灭。
简言将安艾贝尔放在枕边，像往常一样抱着他入眠。
而就在她沉入梦境的那一刻，布偶娃娃睁开了眼。
没有任何响声。
窗边的结界自动破开一丝缝隙，细若发丝的黑气无声穿透。
他站起身，落地无声。身上没有灰尘，步履之间没有一丝人偶该有的僵硬。
他穿过教学楼，穿过食堂，穿过昏黄灯光下空无一人的操场，准确地走到那几个白天曾出言不逊的同学寝室窗前。
没有任何咒术，也没有血。
只是那些孩子，从那一晚起，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他们喉咙里长出一张张仿佛“自己舌头剪影”的图案，每天深夜都会无意识地跪倒在地，做出双手奉上的动作，对着空气重复呢喃：
“对不起……我不该嘲笑别人的。”
而安艾贝尔在他们床头，只是站了一会。他没有杀他们不是因为什么仅存的善意，而是要是被简言知道他杀孩子，等她恢复记忆了是会讨厌他的
随后他转身离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
与此同时，简言正沉在梦中。
她觉得有点冷，脚下踩着一片雾气翻涌的荒原，周围灰白一片，风穿过衣角带来潮湿的气息。
“……你来了。”一个温淡的声音响起。
她回头，看到一个虚晃的影子。
那是一个身形修长却被雾包围的身影，他的长发随风飘动，眼神安静又漠然。
“你不该离开他。”他说。
简言有些迷茫：“你在说谁？”
“那个会笑的娃娃。”烛离走近一步，“他……不该存在，你离他太近了。”
“你不能喜欢他，简言。”他低下头，轻轻抚过她的额心，“不要喜欢他，喜欢我好嘛。”
话音刚落，梦境像是被什么猛地撕裂。
简言惊醒。
窗外依旧夜色浓重，屋内没有灯，只有安艾贝尔静静地坐在她枕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他没有说话。
但他笑得很温柔。只是那温柔的笑容里似乎酝酿起了浓厚的杀意。
一个个输了不认的家伙，他真应该把他们都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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