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5章 无措思君
晨光透过窗纸，在暖阁的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张煖从药苑回来时，指尖还沾着草药的清苦气息，案上那本摊开的册子依旧停留在“陛下亲启”西个字，墨痕早己干透，像她此刻悬着的心，落不到实处。
她将药篓放在墙角，弯腰收拾起昨夜没喝完的菊花茶。瓷杯碰在托盘上，发出轻脆的声响，惊得窗外槐树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张煖望着空了的枝头，忽然想起孙太后方才说的“开春就好了”——可开春还有多久？前线的雪怕是比宫里下得更大，朱祁钰的伤能不能撑到那时候？她甚至不知道，此刻递往前线的信笺，能不能平安落在他手里。
走到软榻旁，她又摸到了那枚羊脂玉佩。指尖着“祁钰”二字，忽然觉得这两个字烫得厉害。去年秋猎时，朱祁钰把玉佩落在她这里，说“等我回来拿”，可如今他去了沙俄，连归期都成了未知数。她想起自己当年在药苑当差的模样，穿着粗布衣裳，每日蹲在地里翻晒药材，浑身都是药味，那样不起眼的一个人，朱祁钰怎么会记得？
“或许，他早就忘了有我这么个人。”张煖把玉佩放回锦囊，塞进抽屉最深处，像是这样就能藏起心底的慌乱。她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排排书册，目光落在那本《仁宗实录》上——这是上次从长乐宫借来的，里面夹着的银杏叶，和姐姐张楠书页里的那片一模一样。
她抽出书册，翻到记载仁宗与张楠相处的篇章。字里行间满是帝后的温情，仁宗皇帝会陪张楠在东宫栽腊梅，会为她亲手剥蜜饯，会在她生病时彻夜守在床边。张煖的眼眶忽然发红，若是姐姐还在，定会有法子让朱祁钰想起她吧？姐姐那样聪慧，总能在不经意间，让仁宗皇帝把她放在心上。
可她呢？她只会守着药苑的药材，只会酿些菊花酒，连给朱祁钰写封信，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起昨日想的“送药材、送点心”，可都城的医馆就那么几家，能治外伤的药材就那么几样，她送的那些东西，在浩浩荡荡的军资里，怕是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怎么才能让他想起姐姐，想起我呢？”张煖坐在椅上，双手撑着额头。她想起姐姐从前最爱的腊梅，想起姐姐教她酿的菊花酒，想起姐姐说过的“做人要像药材，虽不起眼，却能解急难”。忽然，她的指尖顿了顿——姐姐当年在东宫栽的腊梅，如今还在长乐宫的后院里，每年冬天都开得极盛。
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出暖阁，朝着长乐宫的方向跑去。宫道上的宫女见她跑得急，纷纷侧身避让，有人低声问“张姑娘这是去哪”，她却顾不上回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能把长乐宫的腊梅枝寄去前线，朱祁钰看到腊梅，会不会想起姐姐，想起她说过的“想我就看腊梅”？
长乐宫的后院里，腊梅树果然缀满了花苞，有的己经微微绽开，露出嫩黄的花瓣。张煖走到树前，指尖轻轻碰了碰花苞，忽然想起姐姐当年在这里教她辨认腊梅品种的模样：“煖儿你看，这是素心梅，花瓣是纯色的，香气最清；那是磬口梅，花瓣边缘翻卷，像个小钟。”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北京保卫战逆转，延大明百年国祚》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长姐，我想借几枝腊梅。”张煖对着树干轻声说，像是在征求姐姐的同意。她找宫女拿来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几枝缀满花苞的枝条，又让人找来干净的棉纸，仔细地把花枝包好。宫女见她这般郑重，忍不住问：“张姑娘，您这是要寄给前线的陛下吗？”
张煖点点头，指尖捏着棉纸的一角，忽然又犹豫了。朱祁钰会不会觉得她荒唐？前线战事紧急，他哪有心思看几枝腊梅？可她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这几枝腊梅，是她与姐姐唯一的联结，是她能想到的，最能让他想起姐姐的东西。
她抱着腊梅枝回到暖阁，又从药苑里取来晒干的菊花，酿了一小坛菊花酒。她把腊梅枝放进陶罐，周围塞满菊花，再把菊花酒坛放在一旁，想着这样既能让腊梅保持新鲜，又能让酒里染上腊梅的香气。可做完这一切，她又坐在案前发起呆——光有腊梅和菊花酒还不够，她得写几句话，告诉朱祁钰这是姐姐当年最爱的东西，可她该怎么写？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陛下见腊梅如见长姐”，又觉得不妥，划掉；写下“此乃长乐宫腊梅，是姐姐亲手所栽”，还是觉得不妥，又划掉。墨迹在纸上晕开，像她乱糟糟的心绪。最后，她只写下“腊梅待放，菊花酒温，盼君归”这十个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却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她把信笺折好，放进陶罐，又找来布绳，把陶罐和酒坛捆在一起。做完这一切，她看着桌上的包裹，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不知道这包裹能不能送到朱祁钰手里，不知道他看到腊梅会不会想起姐姐，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想起她这个“蝼蚁不足的小人物”。
“罢了，就算他看不到，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张煖深吸一口气，叫来内侍，叮嘱道：“你把这个包裹送到兵部，让他们随今日的军资一起送往前线，务必交到陛下手里。”内侍接过包裹，躬身应下，转身离去时，张煖又追上去，补充道：“若是……若是陛下问起是谁送的，你就说是药苑的张煖。”
内侍走后，暖阁里又恢复了寂静。张煖走到窗边，看着院门外的腊梅树，忽然觉得那花苞好像又大了些。她想起昨夜梦里，朱祁钰笑着问她“腊梅开了吗”，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慰藉。就算他忘了她，就算这包裹送不到他手里，她也会守着这株腊梅，守着药苑，等着开春，等着他回来。
她走到药篓旁，拿起晒干的草药，开始仔细地分拣。指尖沾着草药的清苦，心里却忽然安定下来。姐姐说过“做人要像药材，虽不起眼，却能解急难”，她或许不能像姐姐那样，成为朱祁钰心里的牵挂，但她可以守好药苑，为前线提供药材，为大明尽一份力——就像姐姐当年，守着仁宗皇帝的江山那样。
夕阳西下时，暖阁里的炭盆又烧了起来。张煖把分拣好的草药装进布袋，贴在炭盆旁烘干。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清香，混着淡淡的腊梅香气，让她忽然觉得，就算朱祁钰暂时想不起她，就算前线的局势不明，只要她还在做着有意义的事，就不算白等。
“陛下，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张煖望着窗外的暮色，轻声说。她知道“很快”这两个字或许只是安慰，可她愿意等，等腊梅全开，等菊花酒再酿新的，等朱祁钰从前线回来，亲手把那枝腊梅递到他手里，告诉他：“这是长姐的腊梅，我替你守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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