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丽带着赵京生左拐右拐，差点都出了村子，才到了把着东头的两间土坯房，“姐，这就是马婶子家了。”
赵京生扫了一眼，房顶苫着发黑的稻草，还有两块糊着塑料布，估计是漏过雨的地方。
“马婶儿，你在家吗？我姐有事找你商量。”秦丽扒着院门向里面喊。
没多大会儿，屋里传出水瓢落地的声音，紧接着马寡妇钻出屋来，脸色略有些紧张，“啊！哦，是你们啊。快进来吧！”
进了屋才知道，正赶上母女西人吃饭，马寡妇大女儿也正好回来。
赵京生原来以为韩老头家算穷了，结果马家更让她开了眼界。
这屋里比外面看还显得破烂，进了房门就看到外屋地灶台塌了小半边，用碎砖垫着一口小黑铁锅。
一间卧房，一家人睡在大炕上。好在家里没男人，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炕席破洞处，露出黢黑暗黄的炕泥。
炕上唯一完好的红漆木箱，显然是马寡妇结婚时的老家具了。箱子没有锁，几件护士服整齐的码放着，旁边还有小半袋粗盐，估计防潮用的。
炕桌上摆着西碗苞米碴子粥，菜只有两个，一大盆略有些霉味的炖土豆干，一小碟子酱缸腌的芹菜、黄瓜、小土豆等酱咸菜。
马寡妇三个女儿正坐在炕上，她们都认识秦丽，却不识得赵京生，纷纷以各自的方式欢迎两人。
大闺女马春玲是县医院护士，赵京生虽然没见过她，倒也知道有这么个人。只是没想到她都是工作的人了，性子还是挺腼腆，说话就脸红。
二闺女马艳丽据说天生哑巴，也有人说是小时候忽然哑巴的，她打着手势跟秦丽招呼，对赵京生只是呲牙笑笑。
老闺女马秋菊面无表情，冲她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赵京生仔细打量马秋菊，只因前世算被她救过一命。可惜当时的自己脑溢血，虽然抢救过来也落下了后遗症，在那之后几乎没出过门。
虽然打发丈夫、儿子去马家感谢过，到底她自己没再见到马秋菊。
这丫头看起来能有十六、七岁，却是面黄肌瘦，甚至连头发都微微枯黄。
她上身穿着件“白衬衫”，赵京生一眼就看出来了，应该是用她姐的护士服改的，领口上还沾着碘酒污渍。
裤子更是用化肥袋改的，隐约还能看见上面有“碳酸氢铵”的字样。怪不得刚进屋就闻到股淡淡的臭味。
碳酸氢铵大伙儿都叫它臭肥，遇热遇水之后，那臭气能熏得人猛掉眼泪。这东西比粪肥劲儿大，用了它苞米杆子能长两米高。
马秋菊脚上趿着旧布鞋，大脚拇指处露个破洞。她见赵京生打量自己，下意识的一缩脚趾头。
赵京生连忙移开目光，不好多看她，就跟马寡妇扯起家常，“马婶子，我看这半炕火柴盒，做这个工能挣多少钱？”
马婶子长叹一声，“对付口饭吃，糊1000个1块毛钱，还经常挑毛病扣个1毛2毛的。天天忙这个，家里都闹的邋里邋遢，让你见笑了。”
赵京生笑着摇摇头，“婶子哪里的话？都搁农村生活，谁也别嫌弃谁，谁家又多干净了？婶子，这是种了蒜苗？这小盆子倒是精巧！”
马寡妇瞅了眼装蒜苗的“盆子”眼神一黯，“京生，这啥小盆子，这是你马叔以前戴过的安全帽，我留着是个念想。”
赵京生见总是无意戳中人家的痛点，赶紧首说来的目的，“婶子，我今天来是这么个事，昨天我在大队部承包了村北那片林子。”
“眼看谷雨了，正是采山货的好时气。只是人手实在不够，马上要春耕，我还刚分了家准备盖房子……”
马寡妇顿时明白她的来意，赶紧堆起笑脸，“这好说啊，糊火柴盒一天也挣不了几毛钱，让我家老二、老三跟你去咋样？”
“别看老二哑巴，她可是能听见，你咋嘱咐她就咋干，保证不偷懒耍奸的。我老闺女小时候高烧聋了，但能看懂唇语，你说话慢点，她能看懂。”
赵京生欣然点头，“婶子，这样，俩妹妹跟我弄山货去，每人每天1块钱工钱，我管两顿饭，你看咋样？”
马寡妇一拍炕席，“京生，你这说啥话呢？她俩天聋地哑的，也干不了啥，乡里乡亲的，让她们帮几天忙，要啥钱不钱的，管饭就成！”
赵京生连忙摆手，“那哪儿行？你家也不种地，就靠揽点手艺活挣钱，可不能白耽误俩个妹妹功夫儿。你要不收钱，我可不敢用她们了。”
马寡妇见她说得真切，也就不推辞了。本来两个女儿在家帮忙，一个人每天也能挣几毛钱，要真是白白给赵京生使唤，她心里也不得劲儿。
只是，秦丽带她来，自家又欠供销社的账儿，总得客气客气。
两下里说妥了，赵京生当场就掏了60块钱，说是先雇她们姐妹一个月，工钱先结了。
这下马寡妇又惊又喜，感动的说话都带点哭腔儿，“京生啊，哪有这样活儿还没干，倒先给工钱的？不行！不行！等她们帮你忙完了再给。”
赵京生钱拿出来了，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马婶，实话说，我早听小丽说两个妹妹干活勤快，人也老实，这才登门来请。”
“只是，她们给我帮忙去，剩下婶子自己忙乎家里的事，我也怕她俩担心你。虽然这钱不多，起码能让她们安心点不是？”
马寡妇几次推让不过，只得含泪收下一半，另一半却塞给了秦丽，说是结算供销社的欠账儿。
秦丽哭笑不得的想推辞，马寡妇板着脸硬塞。她看赵京生点头示意，这才收了，“行，马婶儿，那这钱我就收下，回头勾了你家的账儿。”
眼看得有8点多了，赵京生带着俩姐妹准备离开。马寡妇拉着她们连说带比划好半晌儿，这才放人。
赵京生将她们带回老张太太家，中午烙了12张发面饼子。留了3张给儿女，剩下的9张用报纸包起来带着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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