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京生也没想到，就送个狼油，居然碰到赵北生跟老头子反目成仇。她劝了几句，见老头子心情不好，只得先带儿女回家。
第二天下晌儿，有些不放心的赵京生又去了赵家大院。
赵振国有些无精打采，但还是勉强笑了，“你搞的那什么狼油，别说，还真有点用。昨晚儿上我抹了点，今儿膝盖得劲儿多了。”
赵京生有些惊喜，只是她更关心赵北生，“爹，有效果就好。王三叔说你的伤虽然年头太久，但那一罐子狼油足够治好了。”
“老西两口子咋样，还在为当年的事生气吗？”
赵振国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爱咋咋滴，翅膀硬了，想走就走呗！我靠他养老？哼！老子有退休工资，随便找个老伴也照样过！”
赵京生闻言顿时醒悟了一些事。
怪不得那一世老西忽然和老头子闹翻，也在北三街盖了新房。
虽然老头子退休后，还了公社分的院子，也在北三街盖了房，但两家有一两年别别扭扭不怎么来往。
赵北生大学名额被顶的事，赵京生是依稀听到些，但没昨天知道得这么多。
她也总算理解了，为啥赵北生一首不怎么孝顺，总爱跟老头子呛声。更理解了她爹赵振国，晚年连续相看了三个老伴的内情。
要不是重活一世，又赶巧了碰上，有些事当真是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即使是亲父女、亲姐弟！
父女俩一时都有些沉默，赵振国感觉氛围尴尬，就推说去仓房拿些零嘴，抱着韩天竹就出屋了。
韩天池蹲在他姥爷的樟木箱前，小手扒拉着箱底的旧军装。
他本来只是想找块破布，擦狼油罐子上污渍，结果翻出了一堆泛黄的老物件，褪色的军功章、卷边的日记本，还有一沓用油纸包着的信。
赵京生无意中瞥见，就顺手拿过来看。最上面的信封上写着“赵振国同志亲启”，字迹己经褪色，但能看出写得极为认真，字迹苍劲有力。
赵京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万没想到，这竟然是封遗书！
“老赵：要是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己经交代在敌后了。”
“我家那小子才3岁，他娘走的早，要是我也没了，就剩下他和我爹相依为命。你答应我，以后要是能帮衬，就拉他们一把……”
“另外，我的那点抚恤金，别全给我爹，留一半给志刚念书。这孩子脑子灵，要是能念点书……别让他像我一样，一辈子困在小县城……”
“……周立仁 50年12月12于孟山……”
赵京生看得懵懵懂懂，但“周立仁”这三个字让她一愣，她记得早些年看过她爹和战友的合影，相片背面就有这个名字。
要按年纪算，这个周立仁的儿子，今年得有44了，那他的儿子岂不正和赵北生年纪相仿？
莫非这个顶替他名额的周家人，正是周立仁的孙子？
赵京生正拿着信发呆，身后突然传来咳嗽声。
“京生，你翻啥呢？”赵振国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
赵京生赶紧把信递过去，“爹，顶替老西名额的人，是不是这个周立仁的孙子？”
赵振国看到那封信，身子明显晃了一下。他慢慢坐到炕沿，将韩天竹放下，手指着信纸，半天没吭声。
良久，老头子才喃喃自语起来，“哎，我跟你周大伯是过命的交情。当初刚进战场，炮弹就冲着我们连飞过来，是他扑在我身上。”
“后来，师部选拔一批身手好的去敌后，组成游击支队。本来是我选上了，结果因为我忽然生病，才轮到老周补上名额。”
“敌后游击很凶险，当时去了312人，活着归队的只有84人。对我们来说，牺牲是光荣的。但也都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
“得到老周牺牲的消息，我拆开了他的遗书。他就求我这一件事，说想要唯一的儿子有出息……”
赵振国一边低沉着说从前的事，一边老眼中泛起泪光，“京生呐，可谁能想到，他这唯一的儿子非要参军，结果79年牺牲在老山前线……”
赵振国再也说不下去了，一转身冲着屋外，似乎在抹眼泪。
赵京生也听得惨然。
她也没想到，这位叫周立仁的伯伯，不仅自己牺牲了，时隔二十九年后，竟然也牺牲在境外。
难怪以她爹赵振国的“古板”性子，竟然肯放过周家的操作，不惜搭上赵北生的前途！
赵京生眼圈微红，“爹，您为啥不跟老西说清楚啊！他虽然未必能理解，但起码也不至于误会你，是为了前途才放弃追究顶替的事……”
赵振国转过身来摊手苦笑，“怎么说？说爹为了烈士遗孤，让老西放弃个人前途？”
“爹虽然年纪大了，也不是真的老古董。时代不同了，他们这些娃娃没经历过国破家亡的痛，怎么理解我们这代人？”
“误会又怎么样？到底是我赵家的种儿，他说不认我这个爹就不认了？哼哼，敢不养老，就别怪老子告他！”
忽然，窗外传来赵北生摔门的声音。
赵京生抬头，透过玻璃正看见赵老西拎着行李往外走，那文文小跑着跟在后面。
赵京生连忙喊，“老西！周家是……”
“闭嘴！”赵振国厉声打断，随即又颓然叹气，“别说了，这事烂在爹心里就得了。”
赵京生也不管他，忽然抓起那封遗书就往外冲。
她在大门口堵住赵北生，把信往他手里一塞，“老西你看！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他是为了……”
赵北生扫了两眼，突然冷笑，“所以呢，他周家父子死了，我就活该赔上一辈子？我没上过战场，就不用过日子了？”
他虽然说得自私，捏着信的手指却微微发抖，他也没想到，那个顶替者的父亲、爷爷，原来和自家老头子有这样的渊源。
然而，那文文看过遗书内容，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赵京生一跺脚，“老西，你真就因为过去的事要跟爹闹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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