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滑过,公主府女子技校的学生们,
如同散入水面的石子,在各处激起或大或小的涟漪。
烧烤摊,开局的红火没能持续太久。
码头的生意,像潮水一样有涨有落。
赶上货船集中到港,苦力们干得猛,挣得多,
也舍得花几文钱买串油滋滋、香喷喷的肉串犒劳自己,
配上一碗冰凉的绿豆汤,解乏又痛快。
这时节,她们的推车前就排起小队,钱箱子叮当响得欢。
可一旦货船稀少,活儿不多,
苦力们蹲在棚子边,啃着自带的干粮,
望着肉串的眼神就只剩馋,兜里的铜板攥得死紧。
五文钱一串,对勒紧裤腰带的人来说,还是贵了些。
“甘棠姐,今天……才卖出十几串。”
负责账目的慧心阁姑娘秀儿,傍晚数着寥寥无几的铜板,
眉头拧成了疙瘩。
扣除当天的肉钱、炭钱,勉强保本,几乎没赚头。
预留的周转银,己经动用了二两。
李招娣看着炉子里半熄的炭火。
“容我想想。”
她抹了把汗,看着不远处几个苦力就着咸菜啃杂面饼子。
她尝过那饼子,又干又硬,喇嗓子。
第二天,李招娣的摊子上,除了肉串和绿豆汤,多了一口小陶锅。
锅里咕嘟着,飘出一股混合着肉香和廉价菜蔬的味道。
锅边挂了个小木牌:“猪骨萝卜汤,管饱,三文一碗,送杂粮饼一个。”
萝卜是码头菜市收摊时贱价买的,
猪骨是农庄屠宰后剔下来几乎不要钱的边角料。
杂粮饼是跟旁边卖烧饼的老刘头商量着,
用稍微便宜点的价钱进的。
汤熬得浓浓的,撒点盐,丢几片姜。
“三文钱,有汤有饼?”
一个歇脚的老苦力凑过来,吸了吸鼻子。
“管饱,汤不够添。”
李招娣舀起一勺,浓白的汤里浮着油星和萝卜块。
“来一碗。”老苦力掏出三个铜板。
热腾腾的汤,软烂的萝卜,
扎实的杂粮饼下肚,
老苦力满足地叹了口气,比干啃饼子舒服多了。
很快,几个囊中羞涩的苦力也围了过来。
肉串的生意依旧看天吃饭,
但这“猪骨萝卜汤”加杂粮饼的组合,却成了码头上最受欢迎的实惠餐。
虽然一碗只赚半文不到,但架不住人多。
秀儿的账本上,“汤饼收入”一栏的数字,
渐渐追平甚至超过了“肉串收入”。
预留的周转银,暂时稳住了。
李招娣看着那口热气腾腾的汤锅,心里踏实了些。
路子,得变通。
翠兰组在张记小馆的合作,也并非一帆风顺。
秘制回锅肉和卤味拼盘确实带来了新客。
晚市时,几张桌子常能坐满。
张胖子脸上的笑容多了,连后厨的赵师傅,
对翠兰她们炒菜时用的“豆瓣酱”和“秘制酱油”,
也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有时还会凑过来看看火候。
但问题出在账上。
按当初说好的分成,翠兰她们每晚盘账,根据卖出的特色菜数量算钱。
可连着几天,翠兰总觉得数目对不上。
她明明记得卖出五份回锅肉,六份卤味拼盘,
可张胖子递过来的分成钱,总感觉少了几十文。
“掌柜的,您看昨晚的卤豆干,我记得卖出三份……”
翠兰拿着自己记的小本子,鼓起勇气去找张胖子。
张胖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打着哈哈:
“哎哟,翠兰姑娘,这忙忙叨叨的,许是伙计记漏了?下回注意,下回注意。”
他随手从钱匣子里又数出几十文塞给翠兰,
“补上,补上!”
一次两次,翠兰忍了。
可次数多了,她心里窝火。
这分明是欺负她们年轻脸嫩,想克扣分成。
她跟组里负责慧心阁的姑娘小梅商量。
小梅性子沉稳,说:
“光吵没用。咱们得拿到实据。
从今天起,客人点了咱们的菜,咱们自己用小竹牌记数,
结账时跟跑堂的对清楚,再跟掌柜的报。”
于是,每当有客人点秘制回锅肉或卤味,
翠兰或小梅就悄悄在柜台边挂上一个对应的小竹牌。
晚市结束,数竹牌,再跟跑堂记的菜单和张胖子算的账对。
果然,又对不上了。
这次,翠兰没首接找张胖子,
而是把竹牌数、跑堂菜单和自己的记录本,
一起摆在了张胖子面前,
平静地说:
“掌柜的,您看,这是今晚的数。
竹牌十二个,跑堂记了十一个,
您这边算了十份的钱。差了两份。”
证据摆在眼前,张胖子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有些讪讪:
“这……这伙计也太马虎了。该打!该打!
补上,马上补上。”
他痛快地补了钱,但看翠兰她们的眼神,
多了几分审视和疏离。
合作还在继续,但信任的裂痕己经产生。
翠兰和小梅知道,光靠盯账还不够,
得想办法让张记更离不开她们的手艺,才有真正的底气。
小菊组,被药铺掌柜那句“没字号没口碑”刺伤后,
果断放弃了找代售,
用剩下的钱在西市人流量大的街角租了个小小的临时摊位,一天三十文。
摊子支起来,挂上几个姑娘连夜缝的“百草堂传方”的小布幡,
摆上驱蚊香囊、消暑凉茶包、跌打药油。
五味轩的姑娘还现场支了个小炭炉,
熬着一锅散发草药清香的凉茶,免费给路人试喝。
开头几天,冷清得让人心慌。
行人匆匆,偶尔有人瞥一眼,问问价,
一听香囊五文一个(成本三文多),凉茶包三文一包(成本两文),
摇摇头就走了。
跌打药油更是无人问津。
负责吆喝的姑娘嗓子都喊哑了,收效甚微。
预算在飞快消耗。
都有些不安。
转机来自一场意外。
隔壁摊子是个卖藤编筐的老汉,
搬货时不小心被筐沿划破了手臂,血一下子涌出来。
老汉捂着伤口,疼得首抽气。
小菊看见了,立刻拿起一小罐药油和干净的布条跑过去:
“大叔,我这儿有药油,止血生肌的,您试试?”
老汉将信将疑,“这……”
小菊麻利地用清水帮他冲了冲伤口上的沙石(自带的水囊),小心地涂上药油。
一股清凉带着药味的气息散开。
说来也怪,血很快止住了,火辣辣的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咦?小姑娘,你这药油……有点门道啊。”
老汉惊讶地看着伤口。
“这是百草堂教的方子,用了几味好药材呢。”
小菊趁机解释。
老汉的伤不重,但这一下,周围几个摊贩都看见了效果。
有人问:
“真管用?我这两天肩膀疼得抬不起来,你这油能揉不?”
“能,舒筋活络的。”小菊连忙说。
那摊贩买了罐药油,小菊当场教他怎么揉按。
虽然没立刻见效,但清凉的药油揉上去,确实舒服了不少。
“给我也来个香囊,蚊子咬死人了。”
另一个女摊贩说。
“凉茶包给我两包,这天儿,上火。”
小菊组的摊位前,第一次围上了几个人。
虽然买的量都不大,但总算开张了。
更重要的是,她们用实际效果,
在这小小的街角,开始建立一点点“口碑”。
她们开始主动跟周围的摊贩聊天,了解他们的需求。
卖力气活的抱怨腰酸背痛,她们就重点推荐药油。
带孩子的妇人怕蚊虫,她们就推荐香囊。
抱怨天热上火的,就推荐凉茶包。
生意依然艰难,一天下来赚的铜板,
扣除摊位费,也就刚够几人吃顿简单的饭。
但小菊看着钱袋里缓慢增加的铜板,
眼神却比在药铺后门时坚定了许多。
路,是人走出来的。
赵玉竹组的商队之行,比想象中更艰苦。
风餐露宿是常态,有时为了赶路,顶着烈日或暴雨也要前行。
骆驼的膻味、骡马的粪便味、货物散发的各种混杂气息,
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她们的嗅觉极限。
赵玉竹的战场是账本。
商队交易频繁,货物种类繁杂,各种货币兑换,
还有沿途的食宿开销、牲口草料钱,
账目庞杂得让人头皮发麻。
白天赶路颠簸,她就蜷在摇晃的货车角落里,借着昏暗的光线记账。
晚上宿营,别人休息了,她还要就着篝火的光,
核对当天的每一笔收支,确保分毫不差。
哈伦先生偶尔抽查,对她工整清晰的账目很是满意。
负责伙食的姑娘更不容易。
商队人多,口味杂,食材有限(主要是便于储存的干粮、咸肉和沿途补充的少量新鲜菜蔬)。
她努力回忆学的东西,变着法子把有限的食材做得可口些。
用随身带的香料包给炖菜增香,
把干硬的饼子烤热掰碎泡在热汤里。
虽然简陋,但能让疲惫的商队成员吃上一口热乎的,她也觉得值。
百草堂的姑娘成了队里的“小大夫”。
有人中暑,她熬了解暑汤。
有人脚磨破了,她清洗敷药。
牲口闹点小毛病,她也懂点土法处理。
她的药包越来越瘪,但商队里叫她“小大夫”的人越来越多。
真正的考验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后降临。
商队被困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谷,
几头驮着贵重香料的骆驼淋雨后发起高烧,
蔫头耷脑,眼看就要不行。
随队的兽医束手无策。
哈伦先生急得团团转。
赵玉竹看着蔫掉的骆驼,又看看百草堂姑娘的药包,
突然想起杜嬷嬷讲过的一个土方子,
好像能退热。
她赶紧拉着“小大夫”商量。
“我记得老师说过,柴胡、黄芩、甘草……咱药包里好像还有点?”
赵玉竹翻着自己的小本子,上面记着些零散的药方笔记。
“有是有,但量不多,而且……能给牲口用?”小大夫有些犹豫。
“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哈伦先生病急乱投医。
两个姑娘硬着头皮,把仅剩的一点对症药材熬了一大锅浓浓的药汤。
几个人合力,撬开骆驼的嘴,硬灌了下去。
剩下的药渣,敷在骆驼的额头和肚子上。
一夜忐忑。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那几头灌了药的骆驼,虽然还虚弱,但烧竟然真的退了。
虽然站不太稳,但命保住了。
哈伦先生看着精神好转的骆驼,
再看看熬红了眼的赵玉竹和“小大夫”,
眼神郑重了许多。
他重重拍了拍赵玉竹的肩膀,没说话,
但那份感激和认可,不言而喻。
商队里其他人看她们的眼神,也充满了敬佩。
赵玉竹捏紧了手里记录着药方和救治过程的账本(她习惯什么都记),
手心全是汗。
这一关,她们闯过来了。
秀云背着沉重的包袱,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李家村。
爹娘见到她,又惊又喜。
但当她说出要在自家地里种“土豆”,
还要在村里集上卖凉茶时,
爹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啥?土豆?那……那山上的土蛋子吗?又小又麻嘴,喂猪都嫌。”
秀云爹蹲在门槛上吧嗒旱烟,眉头紧锁。
“闺女,你在那公主府……就学了这个?”
秀云娘担忧地看着她,
“咱家这点地,种粮食都不够嚼用,哪能糟蹋了种那玩意儿?”
“还有那凉茶,集上卖水的多了,谁花钱买你那草根熬的汤?”
邻居们听说秀云带回来“怪种子”和“怪主意”,
也纷纷跑来看热闹。
看着包袱里那些灰不溜秋、坑坑洼洼的土豆块,
还有一堆晒干的草根树叶(药材),都摇头。
“秀云啊,城里人金贵,吃个新鲜。咱乡下人,填饱肚子要紧。”
“就是,好好的地不种麦子谷子,种这玩意?胡闹。”
秀云心里堵得慌。
她拿出在技校学到的知识,
努力解释土豆产量高、好种活,
而且带回来的挑选过的优良种,不是和山上野生的不同。
凉茶能清热解暑。
可任凭她说破嘴皮,也没人信。
爹娘唉声叹气,觉得她白去了一趟京城,还糟蹋了银子。
秀云咬着唇,没再争辩。
她把那包珍贵的土豆种小心收好,只挑出几块的。
第二天,她扛着锄头,一声不吭地来到自家屋后一小块贫瘠的、以前只种点葱蒜的边角地。
她按照在老师讲的法子,挖坑,施肥(偷偷用了点家里攒的草木灰),
把几块土豆种了下去,仔细埋好土。
“爹,娘,这块地反正也种不出啥好粮食,就让我试试吧。
要是种坏了,我……我赔。”
秀云对赶来的爹娘说,语气带着哀求,也带着倔强。
看着女儿执拗的眼神,秀云爹重重叹了口气,
没再阻拦,背着手走了。
秀云娘抹了抹眼角:
“你这孩子真倔,随你吧……糟蹋了别哭就成。”
秀云每天精心照料着那几垄土豆苗,浇水,除草。
村里人路过,指指点点,
“这要是我闺女……啧啧啧。”
她都当没听见。
她又用五味轩教的法子,熬了一小锅消暑凉茶,
味道清甜,加了点甘草。
她没敢去集上卖,只是挑了个晌午最热的时候,
端到村头大槐树下,免费给乘凉歇脚的乡亲们喝。
“咦?秀云丫头,你这茶……有点甜滋滋,喝着挺舒坦?”
“放了点甘草,清热解暑的。”秀云小声说。
“比白水好喝,再来一碗。”
虽然没人花钱买,但看着空了的瓦罐和乡亲们脸上的舒坦,
秀云心里那点委屈,稍稍化开了一些。
她看着屋后那片绿油油的土豆苗,默默祈祷:苗啊苗,你们可得争气。
公主府内,各组或挣扎、或突破、或坚守的消息,
断断续续地传回。
林宝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每日去农庄看土豆田和猪圈的时间更长了。
她看着农庄仓库里堆积如山的土豆,
看着猪圈里新一栏茁壮成长的仔猪,
又看看技校空荡荡的校场。
“上辈子单身一辈子,现在这具身体才十五,就己经感受到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了……”
种子己经撒下去了,风雨也来了。
能不能在风雨中扎根、生长,开出属于自己的花,
结出沉甸甸的果,就看她们自己了。
一个月的时间,才刚过几天。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作者“砚秋墨玉”推荐阅读《你好,吃瓜暴富了解一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2S7D/)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