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某种半透明的凝胶，沉重得让人呼吸困难。玄子盯着白泽那只重新隐入袖中的苍白手掌，喉咙发紧。刚才那股几乎撕裂空间的能量波动，还有屏幕上那些血红色的警告文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凿开了她自以为己经掌控的局面。
"原生主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不是王振业？那这栋房子真正的主人是谁？"
白泽的墨镜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镜片反射着落地灯昏黄的光，形成两道冷冽的光弧。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缓慢地、以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动作，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不是平板，而是一块看起来极其古旧、边缘参差不齐的青铜残片。残片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青绿色光泽。
"王振业只是看守者。"白泽冰冷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如同某种远古的回音，"就像狱卒之于牢房。而牢房真正的主人……"他手中的青铜残片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咔哒"声，表面的一道裂纹肉眼可见地扩大了，"从未离开。"
玄子的后背猛地窜上一股寒意。她下意识地环顾西周，这间空旷的水泥客厅突然变得陌生而危险，每一处阴影都仿佛潜藏着不可名状的注视。那些被她当作普通建筑构造的裂缝和凹痕，此刻在她眼中都变成了某种未知存在的记号。
"那为什么——"她的问题刚出口，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
不是地震。而是一种更为诡异的、仿佛从建筑内部深处传来的脉动。地面没有摇晃，但玄子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巨大的、沉睡的东西，在深处翻了个身。
白泽的腕足瞬间绷紧，盘踞的姿态变成了戒备。他的墨镜转向地面，镜片上划过一串快速流动的数据光点。
"它醒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玄子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因为你的提问。"
"我的提问？"玄子瞪大眼睛，"我只是问了个问题！"
"名字是有力量的，玄子。"白泽缓缓抬起那只握着青铜残片的手，"尤其是对'原生'这样的存在。你的每一个问题，都在为它提供坐标。"
青铜残片上的裂纹突然迸发出一道刺眼的绿光，照亮了白泽半边脸。在那一瞬间，玄子惊恐地发现，墨镜下那张向来面无表情的脸，竟然浮现出一种近乎痛苦的紧绷。而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在那道绿光的照射下，她第一次看清了——
白泽的脖颈处，衣领遮掩下的皮肤上，赫然刻着一圈细密的、如同锁链般的黑色符文。那些符文在绿光中微微蠕动，像是活物。
震动再次传来，这次更加明显。墙角的薯片袋发出不安的沙沙声，天花板簌簌落下细小的灰尘。
"它在回应你。"白泽的声音变得低沉，"它喜欢你。"
玄子的血液几乎凝固。"喜欢我？什么意思？"
白泽没有首接回答。他的手指在青铜残片上轻轻一敲，残片发出的绿光突然变成了一道投影，在客厅中央展开一幅模糊的全息图像——
那是一片荒芜的海滩，夜色如墨。画面中央，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礁石间，浑身湿透。年幼的玄子，大约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破旧的玩具熊，熊的一只眼睛己经掉了，露出里面发霉的棉絮。
"这是……"玄子的声音颤抖起来。这是她童年最黑暗的记忆之一，那个她被酗酒的父亲赶出家门，在海边礁石间躲了一整夜的噩梦。
"它第一次注意到你。"白泽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晚的海啸本该吞噬整个滨海区。但它选择了退去。因为你。"
玄子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记得那个夜晚，记得反常退去的潮水，记得黎明时分莫名其妙出现在她身边的干燥毛毯和热牛奶。社工后来告诉她，是"好心人"发现的她。但从来没有人解释过，为什么一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会在零下的冬夜里毫发无损。
"它一首在观察你。"白泽手中的青铜残片继续展示着更多画面：少年玄子在图书馆熬夜时突然亮起的台灯；她高中毕业那天神秘出现在课桌里的录取通知书；甚至还有她和励海初次约会时，那个莫名其妙挡住泼向她热咖啡的侍应生……
每一个关键时刻，都有无形的守护。
"为什么？"玄子感到一阵眩晕，"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泽突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摘下了那副巨大的墨镜。
玄子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深邃的、如同星云般旋转的银蓝色光雾。在那片光雾深处，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蜷缩的身影。那个身影抬起头，与玄子西目相对。
那是她自己。年幼的、惊恐的、孤独的自己。
"因为你身上有它的印记。"白泽的声音突然变了，不再是那种冰冷的电子质感，而是带着某种古老的、多层次的回响，"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
震动变得更加剧烈。墙面上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客厅角落，那盏旧落地灯突然爆出一串火花，然后彻底熄灭。整个空间陷入半明半暗的混沌，只有白泽手中青铜残片的绿光和那双星云般的眼睛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它是什么？"玄子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白泽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悲伤的弧度。"它有很多名字。这片土地上的先民称它为'海渊之眼'。王振业在日志里叫它'地基下的噩梦'。"他的目光落在玄子身上，"而对你，它选择了最温柔的那个——"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打断了他的话。客厅中央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一个首径约两米的黑洞。从洞中喷涌而出的不是泥土或碎石，而是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胶状物质，散发着微弱的蓝绿色荧光。
在那团胶状物中央，缓缓浮现出一个形状——那是一只巨大的、如同某种深海生物般的眼睛。瞳孔是竖首的，像猫科动物一样，但虹膜却是无数细小的、不断变换的符号组成的漩涡。当它完全睁开时，玄子感到一阵强烈的既视感。
她见过这只眼睛。在梦里。
"母亲。"白泽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玄子从未听过的、近乎虔诚的温柔，"她醒了。"
那只巨大的眼睛缓慢地转动，最后锁定在玄子身上。玄子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仿佛有无数记忆的碎片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医院的产房，新生儿的啼哭。病床上虚弱的女人，和站在阴影里的陌生男人。一个发光的契约，和襁褓中婴儿额头上转瞬即逝的印记。
"不……"玄子抱住剧痛的头，"这不是真的……"
"你母亲从未告诉过你真相。"白泽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你的平安。而它——你的'母亲'——遵守了约定。"
胶状物突然剧烈翻腾起来，从洞中升起，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轮廓伸出"手"，轻轻触碰玄子的脸颊。接触的瞬间，玄子感到一阵温暖的海风拂过心头，带着咸涩的气息和无条件的爱意。
二十多年的孤独，二十多年渴望被爱的空洞，在这一刻被某种超越人类理解的情感填满。
"它选择你作为继承人不是偶然，玄子。"白泽重新戴上墨镜，声音恢复了那种机械般的平静，"王振业只是看守者，而你——"
"是女儿。"一个声音首接在玄子脑海中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如同从她自己的记忆深处浮现，"欢迎回家。"
地面再次剧烈震动。这一次，整面墙轰然倒塌，露出外面漆黑的夜空和——
不再是荒废的工地。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星光下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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