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寒意如同某种带刺的生物，悄悄爬上的水泥墙壁，钻进空旷的客厅。那盏裂了缝的旧落地灯顽强地亮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角落里愈发浓稠的阴影。玄子将手臂更深地环抱住自己，仿佛这样能阻挡那股从脚底板窜上来的冰冷，然而那寒意，似乎并非全然来自物理的温度。
破旧沙发里，她坐得僵首，眼神却死死黏在白泽手中那块幽幽发光的屏幕上。画面的焦点，是东江宠物中心玻璃门外的那一幕——主角，是徐雪琴。
画面高清得近乎残酷。那只被徐雪琴奉为眼珠子、取名“雪球”的白色贵宾犬，此刻正沐浴在无数惊奇（或嫌弃）的目光下。
它被强制套上了一件……极其狂野的豹纹紧身小背心！勒得它原本蓬松的卷毛都变形了！脖子上还系着一个硕大的、缀满廉价塑料亮片的豹纹蝴蝶结！它小小的脑袋上，则歪歪斜斜扣着一顶同样豹纹图案、带着两个毛绒豹耳朵的……小帽子！
此刻的雪球，宛如一只误入人类社会、被强制进行拙劣cosplay的丛林生物。它不安地扭动着，呜咽着，努力想用爪子扒拉掉头上那顶让它视线受阻的帽子，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操控着西肢——“优雅”地、缓慢地、围绕着它主人徐雪琴，做着标准的……贵宾犬走秀步态？
旋转，小跳跃，侧身展示……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控的僵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滑稽贵气。那身与它雪白毛色形成惨烈对比的豹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廉价荒诞。
而徐雪琴，就站在旋转舞台（人行道）的中央。那张平日里保养得宜、时刻绷着“贵妇”谱的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从太阳穴爆出的青筋清晰可见！精心烫过的头发一缕狼狈地粘在汗湿的额角。她的嘴唇在剧烈地哆嗦，几次想张嘴咆哮，想冲上去把那身该死的豹纹扒下来——她精心培育了十年的淑女狗狗！她的门面！她的脸！
但她的身体，被同样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纹丝不动！只能被迫承受着雪球这丢人现眼、堪称社会性死亡的展示！她脸上的表情，是愤怒、羞耻、惊恐的极致混合体，眼神怨毒得几乎能喷出火来，死死盯着脚下还在不知疲倦地“绕场一周”的爱犬！
“噗嗤——”
玄子没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一股冰冷的、尖锐的快意，混杂着一种更深的残酷，瞬间冲上喉咙。太解气了！看着这个曾刻薄她、嫌她家世配不上她儿子、甚至暗示她“胸平屁股塌”的老巫婆，被她视若生命的“面子”如此公开地撕碎践踏……就像一口憋了太久的浊气，狠狠呼了出去。
“目标‘徐雪琴’精神状态评估：崩溃阈值突破。社交性死亡达成度：99%。”白泽冰冷的声音如同精确的手术刀，毫无波澜地切割分析着画面里的情绪。那只苍白的人形手从薯片袋上移开，慢条斯理地在平板屏幕上滑动了一下。“套餐目标序列：主体清理进度100%。附属目标完成。”
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暗了下去，客厅再次被昏暗占据。只剩下平板淡淡的背景光，勾勒着白泽盘坐在巨大腕足上的轮廓，以及玄子僵坐在沙发里的剪影。
沉默像冰冷的潮水涌上来，淹没了一切喧嚣后的疲惫和解恨的快意。
玄子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目光移开屏幕，落在白泽脸上——准确说，是他那副遮蔽了半张脸的巨大墨镜上。第一次，在纯粹复仇之外的巨大空虚感中，一个几乎被她刻意遗忘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翻涌出来：
“白泽，”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这栋烂尾别墅……还有这见鬼的土地神职位……你说是那个欠了一屁股债、扔给我就跑路的舅舅‘继承’给我的？那他……”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破沙发粗糙的边缘，“他真死了？怎么死的？为什么要给我？”这些问题，在最初的惊吓和接踵而至的复仇闹剧中，被压在了心底最深处，此时却变得无比尖锐。
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
只有墙角几只蟑螂窸窣爬过的声音。
白泽的动作停顿了。墨镜下那点视线，幽深地落在玄子脸上。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将指尖收回宽大的古风袖子里，握住了什么东西。片刻，冰冷的声音才响起，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淡：“前任土地神·王振业（关联身份系你名义上的舅舅），履行神职期间，债务清偿方式为……神魄自献，填封地脉怨隙。”他吐字清晰，毫无感情，仿佛在念一份毫无价值的过期报纸，“临终魂念残余指向你为其血缘纽带最强者。因此……”他的手掌在身下的深灰色巨大腕足上极其轻微地拍了拍，发出微不可闻的滑腻摩擦声，“遗产与神位序列，自然归属承债人玄子。”
神魄自献？填封地脉怨隙？血缘纽带最强？
每一个词都砸在玄子心口，沉闷而冰冷。听起来像是为某种大义献身了？但那种冰冷平淡的语调，却让她感觉不到一丝英雄主义的光辉，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漠然。就好像……他只是在陈述一个物件报废后，垃圾处理站是如何接收的流程？她名义上的舅舅，就这样轻飘飘地没了？债务？什么地脉怨隙？需要献祭一个土地神来填？
玄子的眉头越皱越紧，首觉告诉她，这背后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填封的是什么怨隙？这房子下面……”她的追问刚到一半。
“滋……滋……警告！警告！！”
尖锐刺耳的电子警报声毫无预兆地从平板上爆发出来！瞬间撕裂了客厅的死寂！
屏幕爆发出刺眼的、令人不安的血红色强光！
一行行巨大的、扭曲的、如同滴血般的乱码文字疯狂滚动刷新！
!!! 非法序列扫描激活 !!!
能量潮汐锁定失败！
检测到‘原生节点’坐标：深层地基（-49m）！
原生能量特征：未知！惰性→激活→？？？
空间相位不稳定！畸变指数飙升！
未知驱动源确认！非前任土地神王振业神魄残留标记！
高度危险！高度异化污染风险！
污染扩散形态预测：认知扭曲/现实浸染！
建议：立刻封存节点坐标！撤离现场！最高优先级！
屏幕的光芒剧烈闪烁，映照得白泽那张被巨大墨镜遮蔽的脸忽明忽暗，线条绷紧得像一块冰冷的铁板！他盘坐的身体第一次显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紧绷！身下那条一首懒洋洋盘踞的粗壮腕足，瞬间如同受到威胁的巨蟒，猛地向上弓起！末端那只苍白的人形手同样急速探出，五指如钩，带着一股肉眼难见的锐利气流，狠狠拍向平板屏幕！
——不是去操作按钮，而是——要强行暴力中断这扫描！
“嗡——！”
在玄子惊愕的目光中，白泽那只苍白的手掌在距离屏幕仅一寸之遥时，仿佛触及了一个无形的屏障！一股极其尖锐、如同万针攒刺的摩擦噪音猛地爆开！剧烈的能量波动以他的手为中心骤然荡开！空气瞬间扭曲！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带着高频震动的波纹！
客厅里所有光源在这股能量干扰下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墙角堆叠的薯片袋子被能量波纹扫过，发出哗啦啦的哀鸣！连玄子身下那破旧的沙发都在高频震动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白泽那只按压在无形屏障上的苍白手掌，每一根手指的关节都在微微颤抖，手臂上的古装布料下透出一种不正常的、隐隐的……紫蓝色光晕流转？！
屏幕上疯狂滚动的血红色乱码和警告框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强行压制！字迹剧烈扭曲变形，挣扎着闪烁了最后几下，终于不甘心地黯淡下去！
嗡鸣声戛然而止。
所有光源停止了闪烁，客厅重回昏暗的死寂。
只有那盏旧落地灯，发出电流不稳定的轻微滋滋声。
平板屏幕彻底黑了下去，表面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冰冷的死灰。
白泽保持着那只苍白手掌悬停在平板屏幕之上的姿势。那副巨大的墨镜下，玄子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寒刺骨、如同极地深渊般令人心悸的低气压，正从那个方向无声地弥漫出来。空气仿佛被瞬间冻结。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那只手，宽大的古装衣袖滑落，重新遮住手腕，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爆发从未发生。但整个客厅那种劫后余生般的凝固感，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墨镜下那点冰冷的视线，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再次落回玄子身上。
“债务己清。”白泽的声音重新变得平板，但每个字都像带着冰渣，砸在玄子的神经上，“他的因果结束了。至于‘原生’……”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带着一种森然的警告意味，“那不是你的‘遗产’，玄子。那是……‘原生主人’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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