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雾气如薄纱蒙在青石板上时，宋昭背着苏檀己经跃进了听风楼的后巷。
苏檀染血的袖口滴下的血珠，就像暗红的梅花般，一路蜿蜒到了后门。
"快……放我下来。"苏檀咬着牙扯他后领，发间的血腥味混着她惯用的艾草香，"你腰上的箭伤在渗血，快放我下来。"
他没答话，背着苏檀继续赶路——这丫头总爱盯着别人的伤，却忘了自己小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咣当，"宋昭一把撞开后门，灶膛余火的光亮映出苏檀苍白的脸色。
"快，坐好。"宋昭一把拽过木凳，翻出药箱里的酒精棉。
她撕衣袖的动作太急，露出半截淡褐色的痣——在左肘弯，像片被揉皱的枫叶。
酒精擦过伤口的瞬间，苏檀的膝盖猛地撞上他小腿。
他按住她肩膀的手加了力道，却在棉签触到皮肉时骤然放轻："周布政使的别苑，今晚动手。"
"先看这个。"她指尖蘸着血，在案上画出云州地图，"李府密道的红圈，和陈大人三年前的折子对得上。"
宋昭的拇指碾过她腕骨，那里有处凸起的茧——是握笔太久的痕迹。
"你不能去。"他抽出雁翎刀，刀锋挑起她发间的碎纸，"玄甲卫的锁子甲，比普通甲胄重七斤。"
“呵呵，”她突然笑了，露出后槽牙的小缺口："昨夜你背我翻墙时，怎么不说重？"
巳时三刻·御史府兰堂
陈廷章的朝珠换成了沉香串，每颗珠子上都有被捻出的凹痕。
他盯着信尾那个被涂掉的"萧"字，拇指反复着"云州盐案"折子上的朱批叉痕——那道墨痕边缘毛糙，像被利爪抓过。
"萧相嫡孙的婚书，用的是云州贡纸。"老人突然开口，朝珠在案角撞出闷响，"李崇礼的侄女，听说在上个月染了怪病。"
宋昭的手指叩了叩腰间的獬豸纹刀镡。他懂这官场暗语：新娘染病=被灭口，贡纸婚书=云州势力渗透。
"卑职今晚查周布政使的别苑。"
他摸出片碎玉，正是玄甲卫令牌的边角，"他们在等我们上钩。"
陈廷章的目光突然锐利如鹰："别苑的听雨轩，有暗格首通盐道。"
他从袖中摸出枚铜钥匙，上面刻着朵残菊，"这是三年前萧相给我的......"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鸽哨声。
灰鸽扑棱着落在房廊下，爪间系着的不是血书，是半片烧焦的密旨。
宋昭瞳孔骤缩——那是皇上去年亲批的盐务密旨，朱红色的"彻查"二字被烧得只剩"切"部。
子时·城南别苑
宋昭贴着爬墙虎藤蔓往上攀，夜行衣袖口的软甲硌得手肘生疼——这是苏檀用听风楼的锁子甲废料缝的。
书房窗缝漏出的烛光里，"周"字密信的落款处，盖着枚莲花印泥。
他记得苏檀说过，周布政使的小妾是扬州瘦马出身，最爱用莲花香粉。
账册封皮的油光下，果然沾着几星淡粉。
暗柜的铜锁转动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更声。
“三、二、一。”
柜门突然洞开，两个黑衣人手中的火把将他影子投在墙上，像具被钉住的傀儡。
"哼，那些玄甲卫的狗鼻子，果然灵。"
宋昭旋身出刀，刀锋削断对方发带的瞬间，看清了那人耳后的朱砂痣——和李府暗卫的位置一模一样。
账册在刀光中翻飞，露出了里面夹着的银票。
当面额二十万两的纸片飘落时，宋昭突然想起苏檀说过的"飞雁码"——银票编号对应的，正是《盐铁论》里"官商勾结"的章节。
"撤！"他踹翻书案，瓷笔洗碎落的声音里，听见后院传来锁链响。
那里有二十名玄甲卫，正排着整齐的队列，玄甲卫身上的锁子甲在月光下泛着冷蓝，像极了李府密道里的蛇蜕。
寅时·听风楼暗室
苏檀用一把银簪挑开了檀木匣，看到账册上的莲花印泥与密信完美重合。
"原来，周布政使每月十五给萧相送的，不是香烛。"她指尖停在"七月十五"的红圈上，"是私盐。"
宋昭的后腰还在渗血，却盯着她发间新别上的银翎——那是方才翻墙时，从玄甲卫箭羽上扯下的。
"看来，萧相是要灭口。"他摸出陈御史给的铜钥匙，残菊图案与别苑暗格锁孔严丝合缝，"三年前的云州案，他才是......"
窗外突然传来夜枭嘶鸣。灰鸽撞在窗纸上，爪间血书洇开大片墨渍："走水路，去云州"——是陈御史的飞白体，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血痕。
"不好，他们追来了。"苏檀按住他手背，体温透过掌心传来，"那是玄甲卫的马蹄声，比普通马要快三倍。"
宋昭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淬火的冷意。他抽出雁翎刀，刀锋掠过檀木匣铜锁，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你可还记得李府密道的地图么？云州码头那里标记的第三个红圈......"
"是灯塔。"苏檀的银翎突然振翅，"灯塔下有一条暗河，可以首通都察院的密档库。"
后巷传来金属摩擦声，是玄甲卫的马刀出鞘。
宋昭扯下腰间的獬豸刀镡，按在她掌心："你带账册先走，我断后。"
"不，我们一起走。"她将银翎插进他发间，冰凉的指尖划过他耳后，"你保护账本，我保护你。"
当暗室地道的石板被掀开的时候，清晨的一缕阳光光正刺破云层。
苏檀的裙角扫过地道壁上的青苔，发现那里刻着半行字——"萧相贪墨盐引三十万"，字迹新鲜，像刚用刀尖刻的。
宋昭握紧她的手，细细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
远处传来玄甲卫的呼喝，却盖不住他胸腔里的心跳——那是比晨钟更响的声音，追寻真相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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