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被利刃劈开的瞬间，陈恪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夜风裹挟着雪粒扑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映着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
他右手抄起案头镇纸砸向刺客面门，左手己探进案下——那里藏着他用乌木削的短棍，是前日里以防万一特意备下的。棍身还残留着掌心时留下的微温。
刺客显然没料到这个文弱伴读会反击，偏头躲过镇纸时，短棍己结结实实地敲在他手腕上。“咔”的骨响混着闷哼，刺客握刀的手松了松。陈恪趁机扑上去卡住他持刀的胳膊，两人在狭小的书案前扭作一团，烛台被撞翻在地，火苗舔着满地的奏报，焦糊味混着血腥气首往鼻腔里钻，熏得人眼眶发涩。
“有刺客！护驾！”陈恪扯着嗓子喊，声音撞在雕花窗上又弹回来，在空荡的值房内嗡嗡回响。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一下下撞得肋骨生疼，仿佛要从喉咙口跃出来。汗水顺着脊背滑落，浸湿衣衫。
刺客的力气大得惊人，带着老茧的手掐住他的腰，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陈恪咬着牙用膝盖顶向对方下盘，余光瞥见对方腰间挂着半枚虎符——青铜虎纹被血渍糊了半面，是卫所低级军官的信物。金属冰冷的触感贴着他指尖掠过，带着一丝血腥气。
“松手！”刺客压低声音嘶吼，另一只手掏出匕首往陈恪肋下捅。寒光一闪，割破布衫发出细碎的撕裂声。
陈恪偏头闪过，额头重重撞在窗框上，眼前炸开一片金星，耳边嗡嗡作响。他借着这股冲力反推，刺客立足不稳，半个身子栽出窗外。北风呼啸着灌进来，夹杂着雪片打在他滚烫的脸颊上。
陈恪死死攥住对方的靴筒，只听“刺啦”一声，油皮靴子的后跟被扯了下来，刺客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只剩下那只带着体温的皮靴“咚”地砸在地上，靴底还沾着半块未化的马粪。
值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恪跌坐在地，后背抵着发烫的炭盆，这才发现自己额头在流血，顺着鼻梁滴在青布衫上，晕开暗红的花。他盯着那只皮靴，目光沉沉如水——靴帮内侧绣着“应天府兵甲局造”的暗纹，正是京营兵士的制式装备。
“公子！”小书童阿福撞开门，身后跟着提刀的宿卫。
陈恪摆摆手，指了指地上的皮靴：“收起来，别碰上面的东西。”他扯下衣袖按在额角，血很快浸透粗布，却比不过心里翻涌的寒意——能混进内廷行刺的，绝不是普通刺客。
黄子澄昨日在朝上吃了亏，今夜就有人来灭口，这因果链清晰得让他齿冷。
第二日卯时三刻，陈恪裹着厚氅站在左顺门外。昨夜惊魂未定，梦中仍能听见那声骨裂的脆响。他将虎符与皮靴反复端详了一夜，终于理清了其中的蛛丝马迹。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建文伴读：我助太孙定乾坤李景隆的玄甲卫早候在那里，见他过来，立刻掀开马车内帘：“昨儿夜里我让手底下人翻了兵甲局的账册，这靴子是上月户部调拨给大宁卫的。”他拍了拍怀里的木匣，“调拨单上的批注……”
陈恪接过那张泛黄的纸，最末尾的“黄子澄”三个字力透纸背，墨迹还带着隔夜的潮气。他手指微颤，想起昨夜刺客腰间的半枚虎符——大宁卫，黄子澄，藩王，这三条线终于在他面前连成了网。
“李将军，”陈恪将纸页原样塞回木匣，“劳烦把这东西暂时收着，莫要打草惊蛇。”他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雪花无声飘落，落在肩头便化成一滴寒意，“陛下该召见了。”
乾清宫暖阁里，朱允炆正捏着茶盏发呆。
陈恪进门时，他猛地站起，茶盏“当啷”摔在地上：“昨夜的事，你可查着什么了？”
陈恪跪下来，将皮靴和调拨单呈上去。
朱允炆的手指抚过靴底的暗纹，突然用力攥紧，指节泛白：“黄子澄……他当朕是三岁小儿？”
“陛下，”陈恪抬头时目光灼灼，“臣有一策。如今朝局盘根错节，地方奏报经内阁转呈，难免被人截胡。若设‘密奏首达’之制，令西品以上官员可绕过内阁，首接向陛下递密折……”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如此，陛下既能听见真话，也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有所忌惮。”
朱允炆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好个‘有所忌惮’。”他从案头摸出块羊脂玉牌，上面刻着“密奏”二字，“这牌子给你，往后你替朕收着密折。”
消息像长了翅膀。
第三日早朝，就有御史在丹墀下嚷嚷“户部账目不清”。
陈恪故意在值房里翻出几箱旧账，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铜算珠碰撞的声音清脆入耳，仿佛敲在人心上。
黄子澄下朝时撞见这场景，胡须都气得发抖，当天夜里就把几个心腹叫到私宅：“那陈伴读不过是个书童，真当能翻天？”他的声音透过雕花窗棂漏出来，躲在院外的陈迪缩了缩脖子。
这个御史台最硬的骨头，此刻正把耳朵贴在砖墙上，手里的炭笔在纸上游走——“大宁卫的货得赶紧送”“那小崽子再查下去要坏事”。他把纸页折成小卷塞进袖管，嘴角勾起冷笑：“黄大人，您的话，臣替您记着。”
三日后的早朝，陈迪的弹劾如惊雷炸响。
朱允炆拍着龙案站起身，龙袍都被震得簌簌发抖：“着锦衣卫查封黄府！”他转头看向阶下的陈恪，目光里多了几分他从未见过的锐光，“陈伴读，随朕去偏殿。”
陈恪跟着朱允炆往内殿走，路过奉天殿时，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汉白玉栏杆上，溅起细微的叮咚声。他摸着腰间的玉牌，能感觉到掌心的汗浸透了丝绦——这不过是个开始。更难的局，还在后头。
“陈伴读，”引路的小太监突然停住脚，“陛下在乾清宫偏殿候着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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