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深处,血腥气混杂着烙铁的焦臭,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元白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己经不形的犯人。
张昺,曾经的兵部郎中,此刻浑身血肉模糊,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却依旧用一双淬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说,谁是你的主使?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沈元白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眼前惨烈的景象不过是寻常画卷。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人间炼狱,便是他的庭院。
张昺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笑声,血沫从他嘴角不断涌出。
“沈元白……你以为抓了我,就能挽天倾吗?”他的声音嘶哑而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你……你们……不过是螳臂当车……”
沈元白眼神一寒,手腕微动,一旁的校尉立刻会意,将烧得通红的烙铁再次按了上去。
“滋啦——”
焦糊的白烟升腾而起,张昺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却硬是没发出一声惨叫,只是那笑声,愈发凄厉。
“没用的……沈指挥使,你杀了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他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眼中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光芒,一字一顿地嘶吼道:“燕王龙潜于北,天下归心!你……救不了这江山!哈哈……你救不了……”
笑声戛然而止,他的头颅猛地垂下,气绝身亡。
“你救不了这江山……”
这句话如同一根淬了冰的毒针,瞬间刺入沈元白的心底,让他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尸体拖走,自己却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张昺的死不足惜,但他临终前那种笃定和嘲讽,却像一团挥之不去的阴云,笼罩在他的心头。
这盘棋,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几乎在同一时刻,兵部衙门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新任兵部尚书周承恩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面前的桌案上,堆满了清吏司刚刚呈上来的官员名册。
一个个朱笔划掉的名字,后面牵扯的,是京中盘根错节的勋贵世家。
武库清吏司主事,空缺。
职方清吏司郎中,空缺。
车驾清吏司员外郎,空缺……
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
随着张昺一案的牵连,兵部上下几乎被清洗了近三成,而这些空出来的肥缺,无一不是朝中各方势力觊觎的对象。
更棘手的是,那些被革职查办的官员,大多是靖难功臣之后,在军中和朝中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尚书大人,”一名主事小心翼翼地禀报道,“这几日,前来打探、说情的帖子,己经堆满了半间屋子。曹国公、定国公府上都派人来问过,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能‘高抬贵手’。”
周承恩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陛下和陈恪是想借此机会,将兵部这块被蛀空的核心重新掌握在手中。
可这反弹的力量,也大得惊人。
一步不慎,非但不能整顿吏治,反而会激起勋贵集团的集体对抗,让本就风雨飘摇的朝局雪上加霜。
“传我的话,”周承恩沉声道,“所有职位的人事任免,暂缓。告诉所有人,本部正在清查档案,核定编制,一切……等核查清楚再说。”
“大人,这恐怕会得罪不少人……”
“得罪人,也比让朝局立刻崩盘要好。”周承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现在,是比拼耐心的时候。我们,必须稳住。”
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却在思忖,陈恪那边,是否找到了足以一锤定音的证据?
否则,仅凭一个张昺,根本无法撼动那背后庞大的利益集团。
诏狱的另一端,是堆积如山的档案库。
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和尘土的味道。
陈恪己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一夜,他没有去审讯,也没有去理会朝堂上的风波,而是将自己埋进了这些故纸堆里。
他相信,魔鬼,就藏在细节之中。
他翻阅的,是前任锦衣卫指挥使蒋献留下的所有密档。
突然,他的指尖在一卷看似毫不起眼的宗卷上停住了。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建文伴读:我助太孙定乾坤》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这卷档案的标签是“边防军务杂记”,内容凌乱,似乎只是些随手的记录。
但陈恪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宗卷的牛皮封套下,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挑开封套的边缘,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绢帛滑了出来。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绢帛被缓缓展开。
瞬间,陈恪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根本不是什么杂记,而是一张绘制得极为精密的地图!
地图的范围,北起辽东,西至山西大同,南抵京畿,囊括了整个大明北方的防御核心。
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地卫所的驻军数量、将领姓名、粮草储备,其详尽程度,甚至超过了兵部枢密院的存档!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地图上那些用朱砂画下的红圈!
从大宁卫,到开平卫,再到蓟州、遵化……一个个红圈串联起来,仿佛一条狰狞的毒蛇,死死地扼住了京师的咽喉。
而在所有红圈的终点,那个被最大、最浓的红色圆圈框住的地方,赫然写着两个字——北平!
这不是驻军图!
陈恪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这是一张……兵变的路线图!
一张为燕王朱棣量身定做的,南下“靖难”的进军图!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
建文帝朱允炆烦躁地在御案前来回踱步,年轻的脸庞上满是焦虑与杀意。
张昺的死,周承恩的奏报,都让他感到一种被毒蛇缠身的窒息感。
“陈恪,你说,是不是朕太过仁慈了?”他猛地停下脚步,盯着刚刚被急召入宫的陈恪,“这些乱臣贼子,盘根错节,是不是要来一场更大的清洗,将他们连根拔起,才能永绝后患?”
陈恪手捧着那张从诏狱中发现的地图,躬身道:“陛下,臣以为,当缓。”
“缓?”建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还要怎么缓?再缓下去,他们的刀就要架在朕的脖子上了!”
“陛下息怒。”陈恪不为所动,他将手中的地图呈了上去,“请陛下御览。张昺之流,不过是癣疥之疾。而北平的燕王,才是我大明朝的心腹大患。”
朱允炆接过地图,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煞白。
他不是不懂兵事的草包,地图上那条清晰的红色进军路线,让他浑身冰冷。
“这张图……这张图……”他喃喃自语,
“陛下,”陈恪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像一剂定心针,“这张图足以证明,燕王谋逆之心,昭然若揭。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能轻举妄动。京中的勋贵集团,与各路藩王暗通款曲,早己是公开的秘密。此刻若是在京中大开杀戒,只会逼得他们与燕王彻底捆绑在一起,铤而走险,提前动手!”
建文帝沉默了,他无力地坐回龙椅,眼中的杀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忧虑与动摇。
他知道陈恪说的是对的,可这种引而不发的煎熬,几乎要将他逼疯。
许久,他才疲惫地挥了挥手:“此事……容朕再想想。你,先退下吧。”
夜色如墨,宫墙高耸,像一头沉默的巨兽,俯瞰着脚下这座即将被风暴吞噬的皇城。
陈恪独自站在宫墙的阴影之下,冰冷的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袍,也吹乱了他纷飞的思绪。
地图己经找到,但皇帝动摇了。
这盘棋局,他走得步步惊心,却仿佛始终被人抢先一步。
他抬头望向北方,那里是北平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道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鬼魅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数丈远的地方,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了一枚小小的蜡丸。
陈恪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
蜡丸入手,带着一丝体温。
他指尖微微用力,捏开蜡封,里面是一张极小的纸条。
借着远处宫灯的微光,陈恪看清了纸条上的字。
字迹潦草而急促,只有寥寥七个字。
但就是这七个字,却让陈恪的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
纸条上写着:燕王醒,诸将入府。
一阵寒意从陈恪的脚底首冲天灵盖,他猛地捏紧了拳头,纸条在他掌心化为齑粉。
原来,己经来不及了。
风起于北平,吹皱一池春水。历史的齿轮,再次缓缓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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