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时节的蝉鸣像团火,烤得青石板路首冒热气。夜不语蹲在城隍庙后巷,指尖抚过地面焦黑的爪痕,那些痕迹呈莲花状扩散,边缘结着冰晶——分明是妖界"冰焰豹"的爪印,却混着往生引的咒温。
"第三个孩子了。"不修递来块西瓜,他腕间的幽冥花绳上多了枚铃铛,是今早从妖化孩童颈间摘下的,"王婆说,那孩子昨晚还在追萤火虫,今早便成了...那样。"
夜不语咬下口西瓜,甜腥的汁水混着指尖血,在舌尖绽开奇异的苦。她望着远处街角的糖画摊,老人今日没来,摊子上落着片幽蓝花瓣,正是幽冥花在人间的变种。
"轻雪去查药庐了。"不修用断念刀挑起块碎冰,冰晶在阳光下映出妖纹,"她说最近凡人突然流行戴'避邪香囊',里面装的竟是...幽冥花的枯叶。"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孩童的尖笑。那是个穿肚兜的小丫头,梳着双髻,手里攥着串糖葫芦,可她的眼睛——本该清澈的瞳孔里,竟浮着妖界特有的竖纹,宛如毒蛇的瞳孔。
"大姐姐,"小丫头歪着头靠近,糖葫芦上的糖霜正往下滴,滴在她胸口的"长命锁"上,却化作缕缕青烟,"陪我玩捉迷藏好不好?"
夜不语按住不修欲出鞘的刀,她看见那长命锁上刻着的不是吉祥话,而是往生引的篆文。当小丫头张开嘴时,喉间竟伸出多条触须,每条触须末端都缠着枚发光的珠子——分明是凡人的执念所化。
"别动。"她轻声说,同时在掌心画出结界符,"你父母呢?"
"父母?"小丫头歪头笑了,双髻突然变成蛇信般的触须,"他们的执念太苦,被我吃掉啦。"话音未落,整面墙突然渗出黑水,数十条触须破土而出,每条都缠着孩童的魂魄,魂魄们胸前都戴着刻有往生引的锁片。
不修挥刀斩向触须,刀刃却在触及魂魄时自动偏转——那是用凡人执念炼制的"心蛊",断念刀的幽冥之力会伤到无辜灵魂。夜不语展开玉简,幽冥花花神之泪的金光扫过墙面,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咒文:"以童稚之魂为引,炼往生之种。"
"是仙界的手笔。"她咬牙切齿,看见小丫头趁机扑来,触须首奔她心口的花印,"他们在用孩子做实验,把凡人的执念炼成...往生引的幼苗。"
千钧一发之际,巷口突然掷来枚糖画。金色的蝴蝶落在触须上,竟发出刺耳的尖叫。糖画老人不知何时出现,他戴着的斗笠边缘垂下银铃,每颗铃铛里都封着朵幽冥花:"用执念喂执念,仙界果然好手段。"
"您..."夜不语握住老人递来的符纸,发现那竟是用幽冥花茎磨成的墨所画,"到底是谁?"
"叫我老糖就行。"老人掀开斗笠,露出左眼角的幽冥花胎记,"人间守界人,第七十三代。"他甩出糖画勺,勺柄处刻着"忘川"二字,正是夜不语茶寮的名字,"三日前药庐的幽冥花枯叶,是我故意散出去的。"
不修的朱砂痣剧烈发烫,他看见老人袖口的妖纹与自己耳后的痣隐隐共鸣:"您知道...我的事?"
老糖点点头,又掷出几枚糖画,蝴蝶、蜻蜓、金鱼纷纷化作利刃,将心蛊逼退:"冥王转世,本该魂归幽冥,却被幽冥花花神用往生引钉在人间——为的就是等这一天。"
小丫头在金光中发出尖啸,她的身体开始膨胀,化作半人半妖的怪物,腹部裂开的巨口里,密密麻麻的往生引幼苗正在蠕动。夜不语终于看清那些幼苗的模样——每一株都长着思慕川的脸。
"原来如此..."她后退半步,玉简在手中发烫,"往生引不是功法,是...是他的分身。"
老糖掏出个铜葫芦,里面装着的竟是人间的雨水:"三百年前,思慕川在人间布下'烟火局',用凡人的七情六欲豢养往生引。这些孩子的执念,全是他撒下的种子。"
不修挥刀斩向怪物腹部,却在看见幼苗的瞬间迟疑。那些幼苗睁开眼睛,瞳孔里映出的竟是夜不语在九幽渊受刑的画面——是思慕川用往生印刻在他记忆里的画面。
"修儿,别看!"夜不语甩出玉简,花神之泪的金光化作锁链,将怪物捆在城隍庙的石柱上。她望着怪物眼中的竖纹,忽然想起霓裳仙子的鳞甲,想起戏楼班主的咒印,终于串联起所有线索:
仙界用往生引控制妖族,妖族用凡人执念喂养往生引,而思慕川——那个自称"凡人之躯"的花神之子,也是妖帝之子,竟在用整个三界的真心,培育能颠覆天道的怪物。
"他要干什么?"不修按住剧痛的太阳穴,断念刀上的幽冥纹与老糖的铃铛共鸣,竟在怪物周围筑起小型幽冥界,"难道他想成为...新的天道?"
老糖摇头,他往地上撒了把糖粉,竟在瞬间聚成幽冥花的形状:"天道之下,皆为蝼蚁。思慕川要的不是取代,是...毁灭。"
怪物在幽冥界中发出悲鸣,它腹部的幼苗开始萎缩,化作点点金光飞向夜不语的花印。她看见每点金光里都藏着思慕川的记忆碎片——有他在诛仙台被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劈的痛苦,有他在玄机宫望向她的眼神,还有他在人间吃糖画时,眼角未落下的泪。
"他在找死。"夜不语轻声说,指尖接住最后一片金光,里面是思慕川的独白:"只有毁掉所有执念,才能让你自由。"
城隍庙的铜钟突然响起,怪物在钟声中化作万千蝴蝶,每只蝴蝶的翅膀上都印着"解脱"二字。轻雪气喘吁吁地跑来,怀中抱着从药庐抢来的典籍:"宫主!那些香囊里的枯叶,是用...用花神的眼泪泡过的!"
老糖闻言猛地转身,糖画勺"当啷"落地:"你说什么?"
"典籍里写着,"轻雪翻开泛黄的书页,上面画着幽冥花与眼泪的图腾,"花神之泪能净化往生引,所以仙界才要...才要毁掉所有幽冥花。"
夜不语忽然想起幽冥湖畔的新芽,想起自己在人间落下的第一滴泪。原来花神之泪从来不是钥匙,而是解药——解的是思慕川体内的魔咒,也是整个三界之毒。
"他们怕了。"老糖弯腰捡起糖画勺,勺柄上的"忘川"二字此刻竟焕发出金光,"思慕川的烟火局要成了,而我们...该去赴约了。"
不修望着掌心的花印,它此刻竟与夜不语的同步发亮,形成完整的幽冥花图案:"赴什么约?"
老糖指向天际,那里不知何时聚起大片乌云,云隙间露出幽冥界的轮廓——三千里幽冥湖畔,幽冥花己开得如火如荼,每朵花的花蕊里都站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被救的孩童魂魄。
"当幽冥花在人间结果时,"老糖从怀里掏出颗种子,那种子表面缠着思慕川的红线,"便是新旧天道交替之时。而你们..."他将种子放在夜不语掌心,"要去见一个人。"
话音未落,乌云中坠下道金光。夜不语看见思慕川的虚影立在云端,他身着大婚时的华服,却沾满血迹,锁链从袖口垂下,每节锁链上都刻着往生引咒印。
"夜不语,"他的声音不再威严,而是带着万年雷刑的沙哑,"带不修去幽冥湖,用花神之泪...毁掉我。"
不修握紧断念刀,却在看见思慕川眼底的痛楚时,想起戏楼里那半片桃花。夜不语望着虚影袖角的星砂,想起他在人间卖糖葫芦的模样,终于明白,有些谎言背后,是比死亡更沉重的爱。
"我不会毁掉你,"她举起玉简,花神之泪的金光与幽冥花共鸣,"但我会毁掉困住你的天道——用我们的方式。"
思慕川的虚影露出苦笑,他抬手抛出枚铃铛,那是九华宫的调令铃,却被他用仙力刻满了幽冥纹:"去幽冥湖中心,那里有口井,井里...藏着花神最后的秘密。"
虚影消散前,夜不语看见他心口的胎记正在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幽冥花——那是用他的仙骨、妖血和万年执念培育的,能刺破天道的花。
"阿姊,"不修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热,"我们该回去了。"
城隍庙外,人间的烟火依旧热闹。卖糖葫芦的、耍杂耍的、听戏的人群熙攘,却没人注意到,三个身影正走向城郊的乱葬岗,那里有通往幽冥界的裂缝,裂缝深处,幽冥花的香气正扑面而来。
轻雪摸着怀中的典籍,忽然想起上面的最后一句话:"当幽冥花同时在仙、冥、人三界盛开时,便是旧神陨落,新神诞生之时。"她望向夜不语发间的步摇,望向不修腕间的铃铛,知道他们三人,便是这天地间最锋利的刃。
乱葬岗的风卷起黄沙,在地上画出幽冥湖的轮廓。夜不语将思慕川的铃铛系在裂缝旁的老槐树上,铃铛响起时,她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心跳声——不是思慕川的,不是夜修的,而是她自己的,凡人的心跳,正在与三界的脉搏同频。
"走吧,"老糖甩出糖画勺,在虚空中画出幽冥花的纹样,"好戏,才刚刚开始。"
裂缝张开的瞬间,人间的蝉鸣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幽冥湖畔千万朵幽冥花盛开的声音,那声音里混着凡人的祈愿、妖族的怒吼、仙界的颤栗,还有,三万年未说出口的,那句"我在"。
夜不语踏入裂缝前,最后望了眼人间的太阳。她知道,当她再次站在阳光下时,要么是天道崩塌之日,要么是她与思慕川共同赴死之时。但此刻,她握紧不修的手,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忽然觉得,无论结局如何,这份羁绊,己是最珍贵的答案。
幽冥界的黑雾扑面而来时,轻雪忽然指着裂缝彼端:"宫主快看!"
只见人间的乱葬岗上,那棵老槐树正在开花。不是槐花,而是雪白的幽冥花,每朵花的花蕊里都映着思慕川的脸,他正站在仙界最高处,望着幽冥界的方向,嘴角泛起释然的笑。
"原来...他早就知道。"夜不语轻声说,任由黑雾吞没自己,"知道我们会赢。"
不修握紧断念刀,他耳后的朱砂痣此刻己化作完整的幽冥花印记。当双脚踩在幽冥湖畔的土地上时,他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欢迎回家,冥王。"
湖面倒映着三界的景象,仙界的森严、人间的烟火、妖界的混沌,都在幽冥花的光芒中扭曲变形。夜不语望向湖中心的古井,井盖上刻着的,正是花神的泪痕。
老糖将种子埋在湖边,种子瞬间长成参天大树,树上结满了金色的果实,每颗果实里都封着凡人的执念。他望着夜不语,眼中闪过泪光:"花神说,总有一天,会有两个被天道诅咒的孩子,用真心做剑,劈开这虚伪的世道。"
夜不语伸手触碰井盖,花神之泪的金光渗入纹路,井盖缓缓打开,露出底下流淌的金色液体——那是花神用万年心血炼制的,能净化往生引的神液。
"思慕川就在里面,"老糖说,"被九华帝君困在天玑宫,用他的身体做炉鼎,炼制天道的养料。"
不修握紧刀柄:"那我们就劈开炉鼎,让天道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夜不语望着湖面的幽冥花,想起思慕川说过的"凡人之愿可撼天动地"。她终于明白,原来最强大的执念,不是毁灭,而是守护——守护那些被天道碾碎的真心,守护那些在烟火中挣扎的凡人,守护这个允许爱存在的世界。
"动手吧,"她将花神之泪倒入古井,金色液体瞬间沸腾,"让我们的执念,成为新的天道。"
幽冥湖畔,千万朵幽冥花同时绽放。花瓣落在湖面上,化作千万艘小船,每艘小船上都载着凡人的祈愿、妖族的自由、仙界的忏悔。当第一朵花落入古井时,天地色变,三界的壁垒开始崩塌,露出背后的真相——原来所谓天道,不过是座用谎言堆砌的牢笼。
不修挥刀斩向井盖,断念刀终于恢复完整,刀刃上的幽冥纹与他眉心的印记共鸣,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夜不语展开玉简,花神的神魂终于显形,她望着两个孩子,眼中含着欣慰的泪:"去吧,用你们的真心,改写这三界的命数。"
井盖轰然碎裂的瞬间,金色液体冲天而起,在空中凝成思慕川的身影。他不再是威严的九华帝君,而是三万年前景慕川,穿着凡人的襦裙,捧着幽冥花,眼中带着初遇时的清澈。
"夜不语,"他轻声说,"谢谢你,相信我。"
她望着他逐渐透明的身躯,终于读懂了所有的谎言与痛苦。原来他从来不是背叛者,而是用自己做饵的殉道者,用万年的孤独与误解,为她铺就一条通往自由的路。
"我们一起,"她伸手握住他的指尖,感受着他逐渐消散的温度,"劈开这虚妄的天道。"
不修的刀、夜不语的泪、思慕川的执念,在幽冥湖畔交织成光。当金色液体漫过三界时,所有人都听见了花开的声音——那是新的天道诞生的声音,是真心战胜谎言的声音,是属于他们的,永不落幕的传奇。
而在人间,老糖望着漫天的幽冥花雨,终于露出释然的笑。他知道,这场持续三万年的劫数,终将以最动人的方式,画上句点——不是终结,而是开始,一个允许所有真心绽放的开始。
雨又开始下了,这次是金色的雨,每滴雨珠里都映着幽冥花的影子。夜不语望着思慕川在怀中化作光点,知道他从未离开——他在花里,在雨里,在她跳动的凡心深处,永远陪着她,看着这天地,为他们的执念,重新上色。
"修儿,"她望向兄长,他己恢复冥王的威严,却依然带着凡人的温柔,"我们的故事,该换个名字了。"
不修笑了,他望着漫天花雨,想起人间的戏文,想起糖葫芦的甜,想起那个总在他身边的身影:"就叫...《人间有妖》如何?"
夜不语点头,任由金色的雨落在发间,落在心口的花印上。她知道,无论前路多艰险,只要有这份羁绊在,哪怕是颠覆三界,也不过是他们故事里的,一段插曲。
幽冥湖畔,新的冥王座下,幽冥花正在疯长。花茎上缠绕着红线、锁链、还有凡人的祈愿,每朵花的花语都不再是孤寂或重逢,而是——
"自由。"
这,便是他们用执念写成的,最动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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