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慕在幽冥湖畔的第一声啼哭,惊落了满枝幽冥花。夜不语手忙脚乱地抱着这个突然啼哭的孩童,看着他眼角挂着的泪珠,忽然想起人间话本里说的"新生儿落地哭,是向天地借福气"。她用指尖沾了点花蕊上的露水,轻轻点在他眉心:"既入我幽冥殿,便叫你'慕川'如何?取'慕人间烟火,渡忘川星波'之意。"
孩童攥着她的衣袖,哭声渐止,漆黑的眼睛里映着她发间晃动的幽冥花簪:"姐姐的名字...为何叫不语?"
夜不语指尖一颤,簪子上的裂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这是她第一次被问及名字的由来,三千年、一万年,甚至更久以前,当她还是个在兄长羽翼下蹦跳的小仙时,曾捧着《幽冥志》追问夜修:"为何给我取名'不语'?"那时兄长正在刻写新的结界符文,墨笔在竹简上落下苍劲的"封"字:"幽冥殿主不可妄言,因一言可动三界风。"
如今她却对着这个凡人孩童,轻声说道:"因为要说的话,都在花里了。"
一、琴棋卷册里的人间剪影
思慕川的第一个十年,是在墨香与琴韵中度过的。
夜不语用幽冥花汁调墨,教他写小篆。少年趴在案头,笔尖蘸了太多墨,在宣纸上洇出一团黑影,像极了幽冥湖底翻涌的魔气。她无奈地摇头,执起他的手重新落笔,却听见他忽然说:"姐姐的手很凉,像人间冬天的雪。"
她一愣,笔下的"幽"字多了一勾,倒像是朵歪扭的花:"你竟记得人间的雪?"
"记得的。"思慕川望着窗外永不凋零的花海,"母亲说过,雪是天上的云化作的泪,落在地上就成了糖。"他忽然转头,眼睛亮晶晶的,"姐姐想不想吃桂花糖糕?我母亲做的糕团,上面会撒一层亮晶晶的糖霜,咬下去...嗯,像含着一朵云。"
夜不语的指尖在他发顶轻轻一颤。她见过太多魂魄带着人间执念而来,却从未听过有人用"云"来形容食物。思慕川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里面包着几颗圆润的石子:"这是我路上捡的,像不像糖糕?姐姐尝尝?"
她看着他递过来的石子,忽然轻笑出声。这是三千年里,她第一次觉得幽冥殿的烛火如此温暖。指尖拂过石子,青灰色的石面竟泛起一层蜜色光泽——是她用仙力幻出的糖霜。思慕惊呼着咬下,却被硬邦邦的石子硌了牙,两人笑作一团,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鸟。
琴房的梧桐木古琴,是夜不语用本命法宝所化。思慕初学《幽兰冥曲》时,总在第三段走调,像极了受伤的夜鸟哀鸣。夜不语无奈地按住他的手:"心不静,则弦不清。"少年却转头看她:"姐姐弹《流水》时,指尖会发抖。是不是想起了人间的河?"
她猛地抽回手,琴弦发出刺耳的杂音。三千年了,她早己忘了人间河流的声音,却在思慕的指尖下,听见了记忆深处的潺潺水声。那是她初临人间时,在姑苏城见过的护城河,河面上漂着花灯,像极了 幽冥殿中 的幽冥花。
二、武经阁里的剑影流光
思慕川成年那夜,幽冥花突然开得格外盛。
夜不语站在武经阁前,看着少年从三丈高的屋檐跃下,衣摆带起的风卷落一片花瓣。他手中握着的,是用幽冥花茎炼制的软剑,七片花瓣在剑柄处凝成花蕊,随着他的动作闪烁微光。
"今日教你《幽冥十三式》。"她抽出腰间玉尺,尺身展开成剑,"此剑招非攻非守,意在...锁住人心。"
思慕挑眉:"姐姐是要锁谁的心?"
玉尺剑险些脱手。她转身避开他的目光,却看见阁外的花海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座用花瓣堆成的小房子。屋顶是尖顶的,像极了他描述过的人间茶楼:"这是做什么?"
"给姐姐的。"思慕川擦了擦额角的汗,"人间的茶楼都有二楼,能看见街景。我想...姐姐若不能去人间,便让人间来幽冥湖。"他抬手挥袖,花瓣小筑的"窗户"突然亮起微光,竟映出一幅幅动态画面——有长安街的走马灯,有汴河的漕运船只,还有身着襦裙的女子在桥头采莲。
夜不语指尖的玉尺"当啷"落地。那些画面她曾在《幽冥志》的残卷里见过,却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眼前。思慕川拾起剑,剑柄上的幽冥花忽然轻轻颤动,与她发间的玉簪遥相呼应。
"姐姐看这襦裙。"他指着画面中女子的衣袖,"袖口绣的是并蒂莲,腰间系着的丝绦,叫'合欢结'。我记得卖货郎说,待嫁的女子都会系这个..."他的声音忽然低下去,耳尖泛起薄红。
夜不语转身看向花海,却发现每一朵幽冥花的花瓣上,都映着人间的街巷。思慕川不知何时采了花瓣,用仙力编织成了一面"人间镜"。她伸手触碰镜面,指尖掠过一个正在卖糖葫芦的老汉,那抹艳红的果串,竟在她掌心留下一道淡淡的甜香。
三、星夜下的禁忌私语
三千年一度的通道开启日渐近,幽冥湖底的魔气每日都要暴动三次。夜不语不得不用更多时间加固结界,常常在湖畔一坐就是整夜。思慕便抱着琴坐在她身后,用《清平调》的曲调,为她驱散魔气带来的眩晕。
"人间的灯会...是不是很美?"某夜,她忽然开口,打破了持续己久的沉默。
思慕川的指尖在琴弦上顿住。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问及人间,他转头望去,只见她的侧脸被幽冥花映得忽明忽暗,发间的玉簪少了一片花瓣——是他前日练剑时不小心碰掉的。
"很美。"他放下琴,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这是我用花瓣仿的糖葫芦,姐姐尝尝?"
夜不语看着那串用幽冥花瓣裹着蜜糖的"糖葫芦",忽然笑了。三千年里,她尝过最甜的东西,是思慕川用仙力幻出的桂花蜜,此刻却觉得,这串带着苦意的花瓣,才是真正的人间滋味。舌尖触到糖霜的瞬间,她忽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原来在这幽冥界,她的心跳从未停止过。
"等通道开启,我送你回人间吧。"她忽然说道,声音轻得像花瓣落地,"你的魂魄...该回去了。"
思慕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痛楚:"姐姐是要赶我走?"
"不是赶。"她避开他的目光,望向湖底翻涌的黑气,"凡人魂魄滞留幽冥界太久,会被魔气侵蚀。我...不能让你出事。"
少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可我不想走。"他的眼中泛起水光,像极了初遇时的孩童,"我想留在姐姐身边,想教你穿襦裙,想带你去看真正的灯会,想..."他忽然噤声,喉结滚动,"想让姐姐知道,人间除了苦,还有很多甜。"
夜不语的心跳得厉害,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却不想挣脱。远处的幽冥殿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子时三刻,正是通道最不稳定的时刻。她刚要开口,忽然看见思慕川胸前的玉佩发出微光,那纹路竟与湖底的结界符文完全重合。
"这玉佩..."她伸手触碰,却被一道金光弹开。
思慕川慌忙按住玉佩:"是母亲给我的,她说...是保命的东西。"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却在对上她的目光时迅速软化,"姐姐,等我修好仙骨,就带你去人间好不好?我们可以住在有琉璃瓦的房子里,你弹琴,我种花,再也不回这永夜之地。"
夜不语望着他眼底的星河,忽然想起传说中凡人的"情劫"。她是冥界仙,本不该动凡心,可为何此刻,竟觉得他眼中的光,比十万朵幽冥花还要璀璨?
湖畔的幽冥花忽然集体绽放,七片花瓣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为这场禁忌的约定伴舞。思慕川摘下一朵花,放在她掌心:"姐姐,许个愿吧。"
她望着手中的花,金蕊在她掌心发烫。三千年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愿望——首到遇见眼前这个凡人。指尖轻轻抚过花瓣,她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愿...愿你我终有一日,能站在人间的阳光下。"
话音未落,花瓣突然泛起红光,像是被点燃的烛芯。思慕川惊呼一声,却见夜不语发间的玉簪碎成齑粉,化作点点荧光,融入那朵幽冥花中。花茎上忽然长出一根细长的藤蔓,缠绕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结成一个鲜红的"合欢结"。
远处的幽冥殿传来剧烈震动,夜不语这才惊觉,方才的许愿竟触动了结界。她慌忙起身,却被思慕川一把拉住,少年眼中有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不会让你独自承担的。从今日起,我要学最强的仙法,练最利的剑,终有一日,我会劈开这幽冥界的永夜,带你去看真正的天亮。"
夜不语望着他,忽然想起万年前自己初守幽冥湖时,也曾对着花海发过类似的誓言。那时她以为永恒很长,长到可以忘记所有渴望,首到这个凡人的出现,让她明白,原来孤寂的尽头,是这样滚烫的心跳。
湖面上的星光突然大盛,每一朵幽冥花的花蕊里,都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思慕川轻轻拂去她鬓角的花瓣,指尖划过她耳后尚未显现的红线——那是凡人界的姻缘线,此刻竟在她这冥界仙身上,透出了微光。
三千年的时光,在幽冥界不过是弹指一瞬。可对夜不语来说,却是从冰封的湖底,开出了第一朵花的时间。她忽然明白,为何幽冥花总在最孤寂的地方盛放——原来有些相遇,本就是为了打破永恒的寂静,哪怕要用尽所有的运气,哪怕要面对万劫不复的结局。
风穿过花海,带来远处幽冥殿的钟声。子时己过,通道的异动渐渐平息。思慕川松开她的手,弯腰拾起地上的琴弦:"明日起,我要练剑到子时。姐姐可愿为我伴奏?"
她看着他眼中的执着,忽然轻笑出声,指尖凝聚出一根新的琴弦:"好。但你若再像昨日般,把《剑诀》弹成《采莲曲》,我便用玉尺打你手心。"
少年揉着手心后退,却在转身时,将那朵承载着愿望的幽冥花,轻轻别在她发间。夜不语望着湖面,看见自己的倒影中,发间的花与思慕胸前的玉佩,竟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结界符文。
原来有些缘分,早在相遇之前,就己经写下了注脚。而这幽冥湖畔的三千年星霜,不过是天地间,一场最温柔的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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