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暖意渐次漫过青石板阶,苔痕在石缝间洇出深浅不一的墨绿,正是万物破土的时令。
裴母立在褪色的木格窗前,指尖反复着一路通行的行程文书,纸面边角己有点卷曲。
檐下新燕来往衔泥的脆啼声里,她终于像下定决心般,收拾整理起进京的行李。故土难离,每一处都充满回忆,但也是时候将闲置的器物择拣出来变卖,再把地契典当成上京的盘缠——那些嵌着螺钿的妆奁、绣着缠枝莲的旧绢帕,都要在春日天光里,换作去往京城安家的费用。
推开雕花箱柜,樟木香气混着尘埃在光束里浮沉。樟木特有的香气混着樟脑味漫开来,她将粗布衣裳叠得方方正正,又把几件半旧的棉袄仔细塞进箱底——听闻北方春寒料峭,这些厚衣保不齐还用得上。
既然准备上京,裴母这几日便一边收拾行李,也顺带着抽空带着儿女,向亲朋好友辞行告知一声。
裴母带着儿女穿梭在阡陌小巷间时。经过隔壁阿婆家时,老人家颤巍巍捧出腌渍的梅干菜,非要塞进裴如意怀里;
路过村里裴三叔公家,老人家正在做竹编活,老人撂下手里活计,硬往裴家小子兜里塞满炒得喷香的南瓜子。
主客间免不了执手恭祝一番美好愿望。
最难忘是在大姑婆家里,老人家拄着枣木拐杖追出门,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花:"记得常捎家书啊!"
裴母忙不迭应着,转身时却悄悄抹了把眼角。暮色渐浓时归家,竹篮里不知何时多了把鲜嫩的野荠菜,定是哪家婶子硬塞的——这带着露水的春意,显得比行囊里的细软更沉甸甸的。
后面几日里,亲朋好友也三三两两地上门问候,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恭祝,期盼日后再见。
暮春的斜阳给青砖黛瓦镀上一层暖金,堂屋里此起彼伏的道别声裹着茶香飘出雕花窗棂。
笑容满面,热情洋溢地众人或倚着朱漆立柱,或围坐在八仙桌旁,茶水热气袅袅升腾间,皆是笑意盈盈。
此起彼伏的话语里,"叨扰了""有事言语一声"的关切混着"改日定要再聚"的邀约,在梁间萦绕不散,连廊下燕子窝里的燕子,都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似要跟着应和这份热络。
裴母立在门槛边,发髻上的银簪随着她颔首的动作轻轻颤动,眼角眉梢尽是温厚笑意。
人群中转出来的大姑婆家的表叔,这位常年在田间劳作的汉子将粗布短衫下摆扎在腰间。
大步上前:"嫂子尽管放心去,这宅子我隔三岔五就来拾掇!窗棂松了我给紧,瓦缝漏雨我来补,断不会让野猫野耗子占了地儿!"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咚咚作响,好像拍的越响越能加强自己的说服力似的。
裴母闻言觉得欣慰妥帖,对丈夫的这位表弟也是很放心的。
转身找了个没人的时机,单独叫住他,从樟木箱里取出个蓝布包,里头几锭散碎银子在光线里泛着微光。
"那往后这些年,我们家宅子就得请大兄弟多多照应啦,这点心意全当买酒喝。"
又指着墙角蒙尘的木犁、竹耙等农家干活用的物具:"这些物件搁着也是生虫,你不嫌旧就都搬去,总比烂在屋里强。"
大姑婆家的这位表叔推辞不过,只得红着脸接过,粗糙的手掌在衣角蹭了又蹭,嘴里嘟囔着"使不得使不得"。
察觉到裴母是真心酬谢后,最终还是把布包紧紧攥在怀里。
待众人渐渐走远,裴母倚着朱漆廊柱望着空荡荡的庭院,檐角风铃忽然叮咚作响,惊起两只白鸽扑棱棱掠过青瓦,恍惚间竟不知这是离别,还是新故事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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