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中,唯独裴如意大姑一家的做派最是矛盾——忽而哭穷喊着日子拮据,抱怨弟弟裴安得了好生计却从不帮衬姐姐姐夫;
忽而又念叨着弟弟家如今发达,理当多提携帮衬,好让自己这当姐姐的也能沾光享享清福。
临出发前一日,春阳攀上屋檐时,裴家堂屋己堆满捆扎整齐的藤箱。
裴母戴着顶褪色的青布头巾,将裴父平日练武磕碰受伤时用到的一些药罐子,和护腕等要用的护具小心收进木匣。
忽听得院外传来熟悉的大嗓门:"哎哟,我弟弟一家就要攀龙附凤去京城享福啦!我特意来帮我弟媳收拾整理一下"
裴如意在房间收拾自己贴身东西的手也顿了顿。
掀开门帘,只见裴家大姑穿着大红大绿的花布衣裙再次上门来了。
这次身后还跟着蔫头耷脑的表哥和东张西望的表妹,表妹手里攥着几块硬得就快掉渣的烧饼。
大姑踩着满地碎金般的阳光跨进门槛,先是将那几块硬得就快掉渣的烧饼往桌子上一放。
说她特意从家里做好了,带来给侄子侄女上京路上尝一尝的,那是她对侄子侄女的一番心意。
紧接着屁股往椅子上一坐,精明市侩的眼珠在屋内翻了翻。
突然用袖口抹起脸来:"弟妹你是知道的,我家那口子没啥本事,祖上的一点薄产坐吃山空,日日游手好闲,我真是造孽才嫁给他......"
"大姐快坐。"裴母端来粗瓷碗的凉茶,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大姑"啪"地拍着桌沿,震得茶水溅出碗沿
"当年小弟裴安可是我一手带大的,去哪玩我都带着他,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姐姐!如今发达了可不能忘本啊!"
墙角的裴照,都被这啪的一声给吓得缩了缩脖子。
裴如意眼角瞥见表哥正用油腻的手指抠着藤箱上的铜扣,指甲缝里还沾着黑泥。
裴家母子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大姑带来的那几块烧饼,听着她噼里啪啦说的话,心里都是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
裴母从怀里摸出个绣着蔷薇花鸟的荷包,里头躺着一串铜钱:"大姐先拿着用。待我们到了京城安顿好,若有合适营生挣点钱后......"
话没说完,大姑己经抢过钱袋揣进怀里。
转瞬又换上笑模样:"到底是亲弟妹!日后你们到了京城定居,可也一定得想着你姐姐我呀......"
春光斜照在她油光发亮的鬓角,裴如意望着院外随风摇摆的桃枝,突然觉得这春日的风都带着股黏腻的味道。
日头西斜时,裴家堂屋的八仙桌己被大姑姐家的三个竹筐占据。
"弟妹你看,这陶罐给我腌酸菜正合适!"
大姑扯过灶台上的粗陶坛子,坛口还沾着今早的粥渍。
裴母攥着一个眼看有可能即将不保的中间可注水保温的里外双层陶罐,指尖在雕花边缘都快掐出月牙痕。
大姑姐家的表哥则大大咧咧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用裴家待客用的竹筷子剔着牙。
裴如意望着墙角空空如也的米缸,喉头也不禁发紧。
而那位和她娘一脉相承的表姐,此刻也正上上下下比划着,想试穿裴如意去年才刚做的的桃红色荷花湘绣襦裙,裙摆扫过满地狼藉的灰尘;
裴照再也忍不住,从一边的角落里冲到那表姐面前。
手里紧攥着他的弹弓:"那裙子是去年姐姐的生日,爹爹特意给我姐从成衣铺子里买回来的,我姐也不过穿上身两三次呢!"
话音未落,裴照便想帮自家姐姐从那位表姐手中抢回衣裙。
一个想抢回来。另一个闪身躲避并推搡开对方。
弹弓便在拉扯间,从手里"啪"地掉落,裴照手里用来发射的苦楝子也骨碌碌地滚落了好几个到裴如意脚边。
裴如意一个箭步走过去,首接掰开表妹握紧衣裙的手,一把将衣裙抽出来。
“香香表妹看来是觉得我要去京城了,想和我互换一下自己的礼物做纪念啦。”
“我看大姑去年给你在首饰铺买的那一支镶着米色珍珠的银簪子就不错,你将那簪子给我,这条襦裙自然留给你。”
是的,裴家大姑给这位表妹取名香香,李香香。
裴如意每次喊起她名字来,都有一种错乱颠倒的感觉。
李香香一听到裴如意说要拿她的珍珠银簪交换,伸出的手立刻缩回去。
转身便走到八仙桌的另一边坐下,嘴里还嘀嘀咕咕着“自己簪子多么贵重,怎么是裴如意那裙子比得了的,想的倒是美!”
暮色漫过窗棂时,大姑子终于满意地拍着鼓囊囊的包袱。
裴母往她怀里塞了袋新磨的玉米面,声音沙哑:"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临走前,这位大姑还不忘殷切叮嘱:"到了京城,有啥好活计,要想着你大姐一家呀,我们可是最亲的人!"
待脚步声消失在巷口,裴如意望着满地狼藉,真真可谓是鸡飞狗跳。
裴母轻轻搂住女儿裴如意的肩膀,晚风卷着杨絮从敞开的门扉飘进来,在烛火中翻飞如破碎的蝶。
灶台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母子三人疲惫的身影,将长长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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