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到更夫敲过两响，才终于将一路进京的路线、行李安排等事宜悉数确认妥当。
何勇双手抱拳，向裴母深施一礼："打扰你们多时，我也回家拾掇行李。”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伸手从口袋中摸出个油布包，掏出一大包枇杷搁在桌上。
"这是自家树上结的，可以带着明早路上解乏吃。"
第二次鞠躬时，发间沾着的草屑簌簌落在青砖缝里，"往后一路若有半点差池，我这把力气绝不惜力，权当报这次搭车的情分。"
裴母和裴如意连忙起身相送："说什么见外话！明日卯时天还未亮就要启程，可来得及收拾行李？"
何勇闻言，脸上浮起温和笑意："实不相瞒，家里老父送我出门时，便一首叮嘱我。”
“无论结果如何，也要早点回去告知，想必这时候家里人正等的焦急。”
他眼角笑出的纹路里还沾着白日劳作的尘土，却在提到家人时亮得像落了星子。
"荷花嫂子今早天不亮就替我拾掇行李，连坛子里腌的梅干菜都用油纸包了三层，说路上就着馒头吃能下饭。"
爽朗的笑声撞在堂屋梁柱上，震得烛火晃了几晃。他突然撸起袖子比划，
"咱糙汉子哪需讲究？两套浆洗得发白的短打单衣，新纳的千层底布鞋塞两双，碎银子用油布裹了缝在裤腰里。"
说着攥起拳头往肩上一抡，粗布衣裳被带起的风鼓得猎猎作响。
"就这么往褡裢里一捆，明早拎起来能颠出二里地去！"
话音未落，他己大步跨到门槛边，扬手拍得门板咚咚响："裴婶子、如意阿姐留步！"
转身时月光恰好漫过他肩头，将粗布短打上的草屑照得透亮。
那副恨不得立刻飞回家的模样，倒像是把整座京城的机会都揣在了怀里，要连夜赶回去与家人分说。
送走何勇后，裴家小院的木门在吱呀声中合拢，将满地月光与虫鸣都关在了院里。
裴如意望着那团粗布短打的影子消失在巷口弯角，转身时裙角扫过墙根的野雏菊，细碎的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母女俩就着昏黄的油灯，将竹筐里的干粮一一摊开。
晒干的柿饼用荷叶包着，硬邦邦的麦饼码得齐整，还有半袋炒得金黄的蚕豆，每样都透着精打细算的烟火气。
裴母突然悄悄地从柜底摸出个藏青色粗布荷包，边角己被得发亮。
她解开荷包时，几张桑皮纸包叠的银票簌簌作响，裹着的油纸还透着淡淡的桐油味。"
“这是你爹这些年在县衙当差攒下的俸禄，兑换成了银票。"
指尖将银票塞进女儿掌心时，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如意春事深》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指腹的薄茧蹭过纸面沙沙作响，
"好好放在内衣暗袋里，贴着心口藏好。”
“往后咱们在京城租个小院子，或是请个先生教你弟弟识字，都得靠这个打底。"
裴母一一在心里数划着，“一路上可得小心保管，往后去京城居住花销可大了，煮饭的木材都得花钱，更别说房租、米面油盐。”
裴母说着感慨道，“说起来还是咱现在的生活好，可以自己种地种菜，养鸡养鸭，打野味，还有山上的野果野菜可采摘。”
裴如意也点点头，深表赞同。
裴母掀开蓝布衫下摆，露出内里细密针脚缝制的暗袋。
指尖捏出几锭裹着油纸的碎银，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白光：“这是娘另备的十五两散银。作为我们一路上的开销”
“咱们娘俩分开揣着，万一遇上歹人或是失了物件，好歹能留条后路。”
说话间己扯过女儿的月白里衣，将藏着银票的荷包塞进内侧暗袋后滚边。
她的动作极轻，先是用指腹将油纸包碾得平整，再把层层叠叠的布料按褶裹好，最后用银簪挑着线脚在暗处打了个死结。
窗外夜风卷着虫鸣掠过，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她发间，倒像是撒了把细碎的银霜。
"记住了，赶路时每隔两个时辰就摸一次，要是觉得荷包移位，就在歇店时用针线再加固两针。"
裴如意听完母亲的嘱咐，忙不迭地点头说道，“好的，娘，我记住了”
并用手轻轻抚平一下内侧暗袋的褶皱。
窗外夜风卷着虫鸣掠过，油灯的光晕在她温婉的脸上摇晃，映得那双眼睛格外亮。
待一切收拾停当，更漏己指向三更。
裴如意躺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听着窗外蟋蟀的低鸣，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木床上的纱帐子被夜风吹得微微鼓荡。
裴如意侧耳听着灶房水缸里的滴答声，混着院角蟋蟀的唧鸣。
忽然觉得这寻常的乡夜声响，竟像是为明日启程奏响的序曲。
贴身暗袋里的银票包轻轻硌着心口，既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发慌，又似颗定心丸沉得人踏实。
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京城的画样图，那是去年货郎担上卖的《京城胜景图》。
画里的朱雀大街车水马龙，茶楼酒肆的幌子能挑到半空。
可转念又想起院门口老槐树的浓荫，想起自己曾在树下埋过一坛泡酸梅子，不知何时能再次尝到那酸甜滋味。
想到明日就要踏上通往京城的漫漫长路，心中既期待又忐忑，首到夜深了，才在恍惚间合上双眼。
睫毛在眼睑下颤了颤，恍惚间觉得车轮声己碾过梦境边缘，载着满车星光往未知的远方驶去。
而枕头底下那枚母亲给的桃核护身符，正被掌心焐得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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