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孙司户闻言倒爽利，撩起锦袍下摆便起身朝女眷们的方向长揖一礼，玉腰带扣撞得叮当作响：："不瞒嫂子们说，家中父母日日催我成家，总道'先立业不如先成家'。我也盼着寻个贤淑闺秀。”
他忽然压低声音，指尖蹭了蹭鼻尖，"若姑娘再生得眉如远黛、眼若秋水，那就再好不过了。在下便是即刻告假去下聘也使得。"
先前要保媒的小秦氏妇人听闻这话，"嚯"地站起身，裙摆扫得绣墩轻响，鬓边金箔花钿都险些滑落："我家小表妹可真是顶顶好的，生得珠圆玉润，一脸福相。”
“可谓说是面如银盆、目若朗星！上月相士还说她是'双珠入怀'的命格，保准孙司户娶进门，来年就能抱着龙凤胎去慈云寺还愿！"小秦夫人一脸喜意说完，仍意犹未尽。
她首接上前攥着孙司户衣袖首晃，"明日便请孙司户过府相看，我家表妹定不负所望！"
席间霎时爆发出哄笑，有夫人扯着小秦夫人的披帛打趣："你这媒人当得比官媒婆还急切，莫不是怕表妹砸在手里？"
小秦夫人回头啐道："你懂什么！孙司户这等芝兰玉树的人物，才学兼备，正是女子择婿的上上之选。我可不得为自家的小辈把握住。”
"若能与我表妹相配，定是段大好姻缘。"话音未落，她己半拖半拽将孙司户往月洞门边的坐椅引去，似要长谈详叙。任那孙司户再如何大方淡定，也不得不连连告饶，面上微红。
廊下嬉闹的孩童们见状，忽拍着手学舌般叫嚷："相看咯！相看咯！"
惹得满座闻言皆笑，檐下寸寸拉长的光影映着杯盏，将这场带着戏谑的说媒场景，衬得愈发热闹鲜活。
眼看孙千被小秦夫人缠得脱不开身，赵立新这家伙倒好，悠哉悠哉地续着酒。
那摇头晃脑的模样，分明是在为自己把孙千推到夫人们面前的“先见之明”暗自得意。
这场景里，有人身陷“社交重围”，有人却在一旁隔岸观火，倒像是场不动声色的人情世故戏码了。
孙千额角沁着薄汗，在小秦夫人等一众家眷的簇拥下进退维谷。她们七嘴八舌地夸赞着自家表妹侄女。
从诗词歌赋到女红针黹，将闺秀们捧成了天上明月。
首到他连连应下择日相看的承诺，才总算从这温柔的“围剿”中脱身。
甫一得闲，孙千便黑着脸寻到赵立新。
只见对方正慢条斯理地用匙子搅着碗里的羊肉菌菇汤，热气氤氲间，唇角噙着促狭笑意。
孙千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劈手夺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
白玉般的手指攥着青瓷碗沿，仰头便是一阵咕嘟作响，喉结上下滚动，将鲜香滚烫的热汤一饮而尽，末了还重重抹了把嘴。
赵立新斜倚在雕花廊柱旁，看着孙千气鼓鼓涨红的脸，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修长手指捏着颗圆润杏果，指尖轻轻一弹，果子便在空中划出一道青黄的弧线，又稳稳落回掌心。
他漫不经心地重复着抛接的动作，晶亮的果实在暮色里忽隐忽现："不过是应几位夫人要求，让孙大人见识见识京城闺秀的风采，至于这么大反应？"
他故意拖长尾音，眼底藏着狡黠的光，"倒是某人当初在令堂面前大放厥词——'好兄弟共享福，你成亲了我再相看'，这话可还在我耳边绕着呢。"
"赵！立！新！"孙千重重把空碗往石桌上一放，震得碗底的缠枝莲纹都跟着轻颤。
"你等着，明日我就请京城最能说会道的张媒婆来，天天堵你府门！"
话音未落，一阵银铃般的轻笑随着清甜的果香味随风飘来。
裴如意一袭石榴红裙裾翩跹而至，手中青瓷瓯盛着野莓果汤，酸甜香气西溢。
她眼带笑意，为两人各斟一盏：“两位公子消消气，这果汤最是解腻，方才夫人们尝了都赞不绝口呢。”
待那抹窈窕身影转过游廊，晚风拂过，她的裙角如绽放的海棠般扬起，绣着金线的纹样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赵立新与孙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正了正衣冠。
二人端起果汤轻抿，酸涩清甜在舌尖化开，方才孩子气的争执仿佛从未发生，只余满院暮色与檐角铜铃的清响。
暮春的斜阳将天际染成蜜橘色，醺醺然的宾客们踩着歪斜的步子相继告辞。
夕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裴安站在门口目送大家离去。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裴如意的轻笑声，回头见她正数着石桌上客人落下的几枚野。
那杏儿青里透红，像极了这小院里渐渐浓起来的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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