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瑶是被陈三背着冲出矿洞的。
她的右肩嵌着半片青铜碎片，血浸透了靛蓝苗裙，可意识还醒着。
中村圭吾的笑声还在耳畔嗡嗡作响，归墟铃铛的震颤像根细针首扎太阳穴，但更清晰的是掌心跳动的符刃——那抹青芒里裹着灵脉的热，像族人围火夜歌时，柴堆里炸开的火星子。
“阿瑶姐！”阿兰若的哭腔撞进耳膜。
林月瑶偏头，看见表姐跪下来，权杖上的翡翠裂纹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她想抬手摸摸阿兰若的脸，手却被陈三攥得死紧：“别碰伤口，长老们在祖庙等你。”
祖庙的火盆早烧得旺旺的。
十二位银饰叮当的长老围坐在青石板上，最中间的是大长老阿公，他手里攥着林月瑶从密室里抢出的皮卷——那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扭的咒文，边缘还沾着中村的血。
“这是‘断脉引’。”阿公的手指在咒文上发抖，“当年倭寇烧苗医堂前，你奶奶也翻出过类似的东西。他们要在灵脉节点设归墟阵，用活人血祭把地脉里的生气抽干。”
林月瑶靠在香案上，伤口的疼突然变成了钝钝的闷。
她想起奶奶临终前抓着她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瑶瑶，灵脉是咱们苗家的根，也是整个华夏的根。要是断了……”老人没说完，咳嗽着吐了口血，染红了林月瑶的衣领。
“那要怎么破？”阿兰若把药碗往林月瑶手里塞，药汁泼在她手背上，烫得她缩了下。
大长老掀开皮卷第二页，露出张泛黄的地图，红笔圈着七个点——滇黔交界处的矿洞、长白山的老林、黄浦江底的暗河……“归墟阵要七处同时启动。咱们苗寨守的，是最南边的命脉。”他抬眼看向林月瑶，“要破阵，你得把灵蛊共融修到第二重。”
林月瑶喉结动了动。
灵蛊共融是苗家巫女的禁术，奶奶说过，那是拿命换力量——蛊虫要钻进血脉，灵脉要灌进骨头，稍有差池就是魂飞魄散。
可她想起矿洞里中村的眼罩渗血，想起奶奶烧焦的药柜，想起山外那些被日军铁蹄碾碎的村庄……
“我修。”她把药碗搁在香案上，药汁溅在“断脉引”上，晕开一片淡褐，像极了奶奶坟头的土。
祖庙的月光漏进瓦缝时，林月瑶跪在祭坛中央。
阿兰若用银针刺破她的指尖，血珠滴在青铜蛊鼎里，十二只金蚕蛊从鼎中腾起，绕着她盘旋成金色旋涡。
大长老念起古咒，林月瑶听见地底下传来轰鸣声——那是灵脉在回应。
“引蛊入脉。”阿公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林月瑶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脚底往身体里钻，凉丝丝的，却带着灼烧般的热。
金蚕蛊一只接一只钻进她的皮肤，在血管里划出金线，她的胳膊、脖颈、心口，渐渐浮现金色纹路，像山涧里的溪流，又像奶奶绣在背带上的太阳花
意识突然沉了下去。
她站在一片白雾里，脚下是熟悉的苗寨吊脚楼，可所有窗户都黑洞洞的。
风卷着纸钱刮过她的脸，远处传来奶奶的声音：“瑶瑶，往前走。”
雾散了。
那个总在她梦里出现的战魂站在面前。
他穿着锈迹斑斑的铠甲，脸上的血己经干了，却还握着断剑。
林月瑶见过他的，第一次是在奶奶咽气那晚，第二次是在她烧了日军哨所时——他是灵脉的守护者，是千万个为这片土地死过的魂。
“灵蛊共融到第二重，要过魂引关。”战魂的声音像石头撞石头，“我给你一缕魂引之力，能破灵毒。”他抬手，断剑尖上凝出一团金光，“接住。”
金光钻进符刃的瞬间，林月瑶疼得蜷起身子。
她听见符刃在嗡鸣，像奶奶吹过的骨笛。
等再睁眼，她正躺在祭坛上，阿兰若攥着她的手腕，指甲都掐进肉里了：“你刚才浑身发烫，金纹差点漫到脸上！”
林月瑶坐起来，符刃还在掌心。
这次不一样了，青芒里裹着金，像淬了火的剑。
她试着唤出灵蛊双形——左手是熟悉的银蚕蛊，右手却腾起只金蚕，翅膀扇动时带起风，吹得祭坛上的香灰打着旋儿飞。
“去。”她对着金蚕蛊比了个手势。
金蚕“嗡”地冲向墙角的陶瓮，那是长老们特意用灵毒泡了三天的——金蚕穿透瓮壁的瞬间，陶瓮“咔”地裂开，黑褐色的毒汁顺着裂缝淌出来，冒起滋滋的白烟。
祖庙里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地。
大长老突然跪下来，额头抵着青石板：“巫女大人。”其他长老跟着跪了，银饰撞出一片脆响。
林月瑶慌忙去扶阿公，却被他抓住手：“当年苗王就是带着这样的金蚕，守住了灵脉。”
阿兰若突然扯她的袖子。
林月瑶转头，看见表姐从怀里掏出块玉——半枚鸽蛋大的玉，雕着盘绕的蛇，玉身有半截焦黑，像被火烧过。
“这是奶奶临终前塞给我的。”阿兰若把玉塞进她手心，“她说，要是遇到归墟阵，就把这个和灵蛊一起用。”
林月瑶摸着玉上的纹路，突然想起奶奶房梁上的暗格——那里也有半块这样的玉，被奶奶用红布包着，说等她长大再给。
原来奶奶早料到了今天。
“我要去重庆。”林月瑶把玉收进蛊囊，“沈砚秋和顾长风在那边等消息，中村的归墟阵，七处节点都要破。”
阿兰若的眼眶又红了。
陈三蹲在门口磨刀，听见这话猛地抬头：“我跟你去。”
“不行。”林月瑶按住他的刀背，“祖庙需要人守着，灵脉节点不能再出事。”她看向阿兰若，“表姐，帮我照顾好绘里，等打完仗……”她没说完，因为阿兰若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眼泪沾湿了她颈间的金纹。
深夜，林月瑶收拾行李。
蛊囊里装着灵蛊玉、符刃，还有半块从矿洞捡的青铜碎片——那是中村铃铛上掉的。
她站在祖庙门口，抬头看月亮，月光把金纹照得发亮，像她血管里流着星星。
山风卷着北边的云过来，带着股陌生的腥气——那是硝烟的味道。
林月瑶摸了摸蛊囊，转身往山外走。
她知道，沈砚秋在上海的弄堂里藏着情报，顾长风在东北的雪地里啃着冻土豆，他们都在等这缕灵脉的火，等这只金蚕蛊。
而她，要把火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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