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瑶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苗疆舆图》在案几上摊开，羊皮纸边角泛着岁月的茶渍，她的目光在血痕勾勒的山脉轮廓与舆图上反复游移，最终停在渝郊西南角那个褪色的“古铜矿”标记上。
“阿姐你看。”她将绘里的令牌按在舆图上，青铜蛇形图腾与矿洞位置严丝合缝重叠，“祖庙后殿的壁画里，归墟之匙的纹路和这蛇嘴里的碎珠——”她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
三年前奶奶临终前拽着她的手，在火塘边说的话突然涌上来：“瑶瑶，若见蛇衔碎珠的标记，便是灵脉要遭劫了。”
阿兰若的手指在权杖上，翡翠坠子撞出细碎的响：“我这就去取《巫祝秘典》——”
“来不及了。”林月瑶打断她，指尖扫过绘里腕间仍在渗血的樱花刺青，“归墟仪式用的是阴火，从灵脉源头烧起，等秘典翻完……”她没说完，起身时带翻了茶盏，琥珀色的茶汤在舆图上晕开，像极了北坎灯燃烧时的阴紫。
陈三牵着两匹青骢马等在寨门口，马蹄铁叩在青石板上，“嗒嗒”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林月瑶将短刃别进腰间，又摸了摸怀里的令牌——隔着粗布，能感觉到青铜的凉意正顺着肋骨往心脏钻。
“阿瑶。”阿兰若追出来，将个红布包塞进她手里，“是奶奶留下的避毒蛊，矿洞里灵毒重。”她的手指发颤，火把映得眼眶发红，“我在祖庙守着，若申时三刻没见你放信号烟……”
“不会的。”林月瑶攥紧红布包，蛊虫在里面轻轻蠕动，像奶奶当年拍她背时的温度。
她翻身上马，风卷起苗裙的银饰，“陈三哥，带两个能打狼的兄弟。”
矿洞入口隐在野葛藤后面，腐锈味混着潮土气扑面而来。
林月瑶下马时踩碎了块青石板，裂缝里渗出的水泛着诡异的幽蓝——是灵毒。
“小心。”她抽出符刃，刃身立刻泛起淡青色微光，“灵脉被污染了。”
陈三打着火折子，火苗刚窜起就诡异地偏向左侧，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拽。
两个苗寨战士握紧了苗刀，刀鞘与腰绳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矿道越往里越窄，岩壁上的凿痕结着黑褐色的痂，林月瑶用符刃刮下一点，放在鼻端轻嗅——是血，陈年的血，混着朱砂和某种腥甜的草汁。
“嗷——”
低吼从头顶传来。
林月瑶抬头，只见一双幽绿的眼睛从岩缝里探出来，接着是毛茸茸的尾巴，再是露出尖牙的嘴——那是只体型比牛犊还大的山猫，皮毛上结着紫黑色的痂，左眼完全溃烂，露出白森森的骨茬。
“灵毒侵蚀的野兽。”林月瑶退后半步，左手掐了个蛊诀，腕间银铃轻响，“别伤它，它也是受害者。”
山猫前爪一按，岩壁簌簌落石。
陈三举着火把的手在抖，火光里能看见他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
林月瑶闭了闭眼，舌尖抵上齿龈——这是启动“灵蛊双形”的暗号。
皮肤下有热流窜动，她的瞳孔慢慢变成竖条状，能清晰看见山猫体内翻涌的紫黑色毒雾，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嘘——”她发出类似猫科动物的低鸣，右手按在胸口，将生命力缓缓渡出。
山猫的喉咙里发出呜咽，溃烂的左眼渗出淡金色的液体——那是被唤醒的本能。
它后退两步，庞大的身躯挤过岩缝，消失在黑暗里。
“好……好险。”一个苗寨战士抹了把脸，刀把上全是汗，“阿瑶，你刚才的眼睛……”
“灵蛊双形。”林月瑶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热度还没退，“奶奶说，要懂野兽的痛，才能护它们周全。”
矿道尽头的石门让林月瑶的呼吸骤然一滞。
门楣上的符文与她在被烧毁的苗医堂废墟里见过的祭坛纹路一模一样，蛇形图腾盘绕着九颗星，每颗星的位置都对应着华夏灵脉的节点。
“阵眼在这儿。”她用符刃尖端点了点第三颗星的位置，刃身突然发烫，像被扔进了熔炉。
石门发出闷响，缓缓向两侧移动，霉味混着浓重的硝烟味扑面而来——是三八大盖的火药味。
密室不大，墙上用红漆写着“特高课·极秘”，下面歪歪扭扭画着太阳旗。
墙角堆着几个铁皮箱，其中一个半开着，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
林月瑶蹲下身，捡起最上面的一张。
钢笔字力透纸背：“归墟仪式需以苗疆巫女血脉为引，激活灵脉节点……中村圭吾。”她的指尖发颤，往下翻，“待阴火焚尽旧脉，大日本帝国将以邪术重铸新脉，永固东亚共荣根基……”
“阿瑶！”陈三突然喊她，声音带着破音，“头顶！”
林月瑶抬头，就见上方岩壁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碎石如雨点般砸下。
她拽着陈三扑向墙角，铁皮箱“哐当”倒地，纸页纷飞。
等尘埃落定，密道口涌出七八个身影——他们的皮肤泛着青灰，眼白完全浑浊，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
“傀儡战士。”林月瑶咬着牙扯出腰间的蛊囊，“被邪术操控的尸体！”她咬破指尖，在地上画了个血圈，“陈三哥带兄弟退到圈里！”
蛊虫从囊里蜂拥而出，在密道口织成一张半透明的网。
傀儡战士撞上去，立刻发出刺耳的尖叫，青灰皮肤开始溃烂。
但林月瑶知道这只是拖延——他们的动作虽慢了，数量却在增加，黑暗里不断有新的身影挤进来。
她摸了摸怀里的文件，纸张边缘己经被冷汗浸透。
中村圭吾的名字在脑海里炸响，像颗未爆的手雷。
刚才在石门开启时，她分明感觉到灵脉的震颤，那是在警告——敌人己经知道有人闯入了。
“撤！”林月瑶踢开脚边的碎石，符刃在掌心转了个花，“往矿道外跑，我断后！”
陈三抓住她的手腕：“阿瑶，你——”
“别废话！”林月瑶甩开他，将蛊囊里最后一只金蚕蛊弹向空中，“快走！”
矿道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林月瑶背靠着岩壁，看着傀儡战士一步步逼近，符刃上的青光越来越亮。
她能感觉到灵脉的力量在体内翻涌，比任何时候都清晰——那是华夏大地的心跳，是千万人血脉里的火。
“想断我们的根？”她低笑一声，符刃划破掌心，鲜血滴在地上，“先问问这脉里的火答不答应。”
黑暗中，有细碎的脚步声从矿道深处传来。
林月瑶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不是陈三他们的脚步声，是皮鞋跟叩在岩石上的脆响，带着刻意的慢，像猫戏老鼠。
“八嘎。”熟悉的沙哑嗓音在耳边响起，“没想到苗寨的小巫女，倒比军部的情报员更会找路。”
林月瑶转身，就见阴影里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左眼戴着黑皮眼罩，右脸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疤。
他手里把玩着个青铜铃铛，正是刚才在密室里没来得及收走的“归墟之匙”。
“中村圭吾。”林月瑶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符刃在掌心压出深痕，“你以为烧了苗医堂，杀了我奶奶，就能毁了灵脉？”
“灵脉？”中村笑了，眼罩下渗出暗红的血，“等归墟仪式完成，你们的灵脉会变成大日本帝国的养料。而你——”他举起铃铛，“会是最好的引。”
矿洞外，阿兰若望着天空。
申时三刻的太阳正往山后沉，她攥着权杖的手在抖。
祖庙的铜钟突然自鸣，声音沉闷得像有人在敲棺材板。
“阿瑶。”她对着风轻声说，“你答应过我，要带绘里回来的。”
山风卷起她的裙角，吹向矿洞的方向。
那里飘起一缕淡青色的烟——是平安信号。
阿兰若松了口气，可那烟刚升起来就被风撕碎，散成星星点点的灰，像有人在半空撒了把香灰。
她低头，看见权杖上的翡翠突然裂开道细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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