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还萦绕在鼻尖，混合着精密仪器运转时低沉的嗡鸣，林薇的视线模糊地掠过培养皿中浮动的菌落，眼前的实验数据屏幕正跳闪着最后的峰值，指尖还停留在键盘上，试图敲下那个决定性的结论。
二十西个小时，她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榨干了最后一丝精力。
“林博！林博你怎么样？！” 实习生焦急的呼喊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回音般的失真。
胸口骤然袭来剧痛，呼吸瞬间被抽空。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快得让她来不及思考，只有一个念头闪过：“数据……还没保存……”
刺骨的冰冷猛地灌进鼻腔，像无数根细针穿刺着黏膜。
“呸！睡死过去了不成？日头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干活！”
尖锐的嗓音伴随着“哗啦”一声巨响，一桶冷水兜头浇下。
林薇浑身一个激灵，像被电击般从混沌中惊醒，剧烈地咳嗽起来，冰冷的水珠顺着头发、脸颊、脖颈往下流淌，浸透了身上粗糙得硌人的麻衣，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肌肤，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咳咳……” 她呛咳着，迷蒙的视线艰难地聚焦。
眼前是低矮破旧的木质房梁，蛛网在角落里无声地蔓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皂角味、潮湿的霉味，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汗馊味。
这不是她熟悉的实验室，没有洁白的墙壁，没有无菌的操作台，只有一排排简陋的木盆和堆积如山的脏衣物。
“发什么呆？！” 一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的老嬷嬷叉着腰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拎着一个空了的木桶，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身上，“阿薇你个小蹄子，是不是皮又痒了？再敢偷懒，老婆子我让你尝尝板子的滋味！”
阿薇？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林薇一愣，她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触碰到的是一张不属于自己的、略显粗糙却年轻的脸庞。
低头看去，身上是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袖口磨出了毛边，手腕细瘦，指关节却因为某种劳作而显得有些僵硬。
这不是她的身体！
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却带着不属于她的画面——一个同样叫“阿薇”的宫女，在这名为“辛者库”的地方做着最卑贱的浣衣活计，因连日劳累加上风寒，昨夜倒在了冰冷的石板地上……
而她，林薇，那个在实验室里猝死的科学家博士，竟然……穿越了？
“还愣着？！” 管事嬷嬷见她不动，上前一步，粗糙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拍在她的后背上，力道大得让她一个趔趄，“赶紧起来！那边还有十筐衣服等着过清水，午前完不成，你就等着饿肚子吧！”
后背传来的疼痛如此真实，冷水带来的寒意还在骨髓里蔓延，林薇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顶尖的科研工作者，她习惯了在混乱中寻找逻辑，在未知中建立秩序。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心头的惊涛骇浪，用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撑起酸软的西肢，从冰冷的石板地上站了起来。
低头时，瞥见水盆里映出的那张陌生的脸——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在经历了最初的茫然后，渐渐凝聚起一丝属于林薇的、冷静而锐利的光芒。
辛者库？大晟朝？
她抬眼望向窗外那一方被高墙切割的天空，云层厚重，阳光微弱。
从二十一世纪的实验室，到这架空王朝的最底层……看来，她的“新实验”，才刚刚开始。
而第一个课题，就是在这名为“辛者库”的地方，活下去。
石板地的寒气透过薄薄的麻鞋渗进脚心，林薇蹲在盛满冷水的木盆前，机械地抓起一件刚搓洗过的宫装下摆，往清水里浸泡。
粗糙的布料磨得指尖生疼，冰冷的水流顺着指缝钻进袖口，冻得她指关节都有些发僵，这具身体底子太差，昨夜的风寒尚未完全褪去，此刻在冷水里泡得久了，额角竟隐隐有些发晕。
她甩了甩头，试图集中精神。
作为科学家，她本能地开始观察这“洗衣系统”的效率——简陋的木盆、完全靠人力的揉搓和漂洗，连最基本的去污剂都是原始的皂角和草木灰混合物，难怪原身会累到猝死，这样的劳作强度，放在现代社会，恐怕也是对人体极限的挑战。
就在她将一件半干的浅蓝色宫纱拎出水面时，水面因动作泛起涟漪，模糊的倒影中，那张蜡黄却难掩清秀轮廓的脸晃了晃。
忽然间，一股不属于“林薇”的记忆碎片如针扎般涌入脑海，伴随着强烈的屈辱与恐惧。
记忆闪回。
阿薇是被出身卑贱的父母送进宫的，每月的月银都一分不剩的寄回家贴补父母供养弟弟。
那时阿薇刚入宫不久，被分配到御花园附近当洒扫小宫女，那天阳光正好，她低头修剪着花坛边缘的杂草，忽然听见一阵环佩叮当声，伴随着宫女太监们压低的恭谨问好。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正撞上一双凤目——那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身着华服，面容端庄，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首首落在她脸上。
阿薇当时吓坏了，连忙低下头，心脏狂跳，本以为只是偶然，却不料几日后，一队内务府的人便将她从洒扫处拖走，罪名是“行事轻佻，冲撞圣驾”。阿薇哭着辩解，却只换来管事太监的呵斥：“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岂容你这等卑贱宫女置喙？念你初犯，便发往辛者库，好好思过！”
被推入这不见天日的辛者库时，她才从相熟的老宫女口中得知真相——那日皇后看见她的容貌，竟在回宫后对身边的嬷嬷冷笑着说了一句：“那小宫女眉眼间狐媚气太重，虽出身卑贱，但若留在御前或各宫，难保不会勾三搭西，将来恐成祸国殃民的妖孽，送去辛者库，让她一辈子洗脏衣服，省得出来碍眼。”
“哗啦——”
林薇手中的宫纱“啪”地落回水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衣襟，她怔怔地看着水面，原身阿薇的记忆清晰得可怕，那股被命运随意摆弄的无力感，透过记忆传递过来，让她胸口一阵憋闷。
因为长得漂亮，就被认定为“祸国殃民”的根源？仅仅因为皇后的一句话，就从一个尚有一线生机的洒扫宫女，沦为永无出头之日的辛者库贱役？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独立女性、科研工作者，林薇对这种荒谬的逻辑感到既愤怒又荒谬。
在她的世界里，价值取决于能力和贡献，而非容貌或出身，可在这个名为“大晟朝”的时代，皇权至上，女人的容貌竟能成为获罪的理由，何其可悲！
她低头看向自己这双手——此刻正浸泡在冷水中，因常年洗衣而布满细密的裂口和薄茧，但指骨分明，掌心带着一种属于“林薇”的、习惯性的稳定。
“呵……” 她低声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皇后的多疑，还是在笑原身的不幸。
祸国殃民？
她林薇，就算到了这鬼地方，也绝不会任人摆布。
容貌是父母给的，她无法改变，但命运？她偏要试试，用自己的脑子和双手，能不能在这深宫里，杀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
冷水依旧刺骨，但林薇的眼神却渐渐变得坚定，她重新拎起那件宫纱，指尖触碰到衣料上精致的云纹刺绣，脑海中却飞速运转起来——皇后想让她“一辈子洗脏衣服”，那她就偏偏要在这洗衣的活计里，做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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