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殿的铜漏指向辰时三刻，林薇扶着腰靠在雕花窗台边看书，八个月的身孕己让她行动迟缓，腹中胎儿偶尔踢动。
忽然，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工部员外郎张明礼竟带着两名衙役闯了进来。
“娘娘！大事不好！”张明礼跪地，“京河上游突降暴雨，新修的中渡坝出现管涌！县令飞马传信，说坝体随时可能溃决！”
林薇扶着窗台的手骤然收紧，她记得昨夜萧煜批奏折时还说，中渡坝的防渗层需再加固三日。
腹中胎儿忽然剧烈动了一下，她深吸口气，强撑着问：“陛下呢？”
“皇上正在太和殿与番邦谈事！”张明礼抬头时，额角己沁出汗珠，“工部尚书说，只有您亲自去现场指导，才能保住堤坝！百姓们……己经在往高处逃了……”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狂风，林薇望着案头未完成的水利图，此刻小腹沉甸甸的，却抵不过心口的紧迫感——她清楚，中渡坝若溃，下游七县将成泽国。
“备马车。”她按住腰侧的酸痛，朝宫女小桃招手，“取我的防风斗篷。”
“娘娘不可！”小桃扑通跪下，“皇上临走前吩咐过，半步不许您出长春殿！何况您这身子……”
“去拿。”林薇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平日少见的冷硬，“若因我延误，导致堤坝溃决，我有何颜面见陛下，见天下百姓？”她抚过隆起的腹部，“再说，这孩子许是随我，听见水患便待不住了。”
张明礼见状，忙示意衙役退到廊下。
林薇趁小桃抹泪取物的间隙，从妆奁里摸出萧煜送的翡翠平安扣，系在腰间。
马车驶过永巷时，车轮发出“咯吱”声，出了宫城西门，马车忽然加速。林薇隔着车帘听见张明礼低声叱喝：“快！绕开御史台前街！”她心头忽然一跳，按住跳动的太阳穴——中渡坝在东南方向，为何马车走的是西北官道？
“张大人，”她敲了敲车壁，“中渡坝该走朝阳门，为何往西北？”
车内忽然沉默，马车猛地颠簸，她借势掀开帘子，却见眼前并非熟悉的护城河，而是一片萧索的乱葬岗。
“娘娘莫怪。”张明礼勒住马，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太后娘娘说，只要您在这静养到生产，中渡坝的事自然有人处置。”
城郊乱葬岗的风卷着纸钱灰，张明礼攥着腰间的佩刀，囚禁林薇的地窖，传来细微的动静，是林薇扶着腰起身的声音，他忽然想起方才掀开轿帘时，看见她小腹隆起，眼底闪过一丝痛楚。
“张大人……”地窖里传来低弱的呼唤，带着克制的喘息，“能给些热水吗？我有些难受……”
佩刀“当啷”坠地。
张明礼猛地转身，太后的话在耳边回响，“若让她活着回来，你张家女眷便全部发卖去青楼。”
可他又怎能忘记，上个月皇帝在工部大牢亲手斩了贪墨河工银的主事，株连九族。
地窖里传来瓷器碎裂声，张明礼浑身一颤，他想起自家昨日在花园追蝴蝶的模样，小丫头攥着雏菊说“爹爹是大英雄”时，眼里映着朝阳。
如今太后的暗卫就守在百步外的枯树后，只要他稍有异动，那柄淬了毒的匕首就会捅进女儿咽喉。
“大人若为难，”林薇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带着她特有的冷静，“能否告知在下，太后究竟想要什么？”
张明礼猛地回头，透过门缝看见她扶着石壁站着，腰间的翡翠平安扣晃了晃，映出他扭曲的脸——那是皇帝亲赐的东西，三个月前他在御花园见过，皇帝握着林薇的手说“见扣如见朕”。
“别问了……”他沙哑着嗓子，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温热的粟米饼，“吃点东西吧，地窖里湿气重……”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跟着父亲去狱中探望被冤枉的叔叔，也是这样的地窖，墙上结着霉斑，地上爬着潮虫。
那时他攥紧拳头说“长大后要当清官”，如今却成了逼害贤良的帮凶。
“娘娘恕罪……”他忽然跪地，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太后扣了下官的妻女，说若不照做，便剜了小女的眼睛，要将臣的妻子发卖青楼……”
地窖里忽然静得能听见虫蛀木梁的声音，林薇望着他发颤的后背，她摸了摸腹部，胎儿似乎睡着了，可她知道，每分每秒的拖延，都是对萧煜的煎熬。
林薇靠在软枕上，望着张明礼递来的油纸包，粟米饼散发着温热的香气，混着若有若无的甜腥，像极了她在民间小摊上闻到的糖炒栗子味。
腹中胎儿忽然轻轻踢了一下，她以为是孩子饿了，便捏起一块饼。
“张大人有心了。”她咬下一口，饼皮酥脆，内里的馅料带着奇异的绵密感，“这馅里加了山药泥？倒比御膳房的点心清淡些。”
“娘娘慢些吃……地窖里湿气重，吃些热乎的好暖胃……”
林薇又咬了一口，忽然皱起眉。
腹中胎儿开始躁动，像有小鱼在里面乱撞，她下意识按住肚子，辛者库发明家：陛下，请保持距离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辛者库发明家：陛下，请保持距离最新章节随便看！却只当是胎位不正。
张明礼猛地转身，假装整理墙上的蛛网，却看见自己投在石壁上的影子在发抖。
他想大喊“别吃了”，却听见地窖外传来太后暗卫的咳嗽声，那咳嗽有特定的节奏，是催促他动手的信号。
他攥紧腰间的佩刀，刀刃却在鞘中颤抖，像在抗议即将犯下的罪孽。
林薇吃完第三块饼时，忽然按住后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骨盆处蔓延开来，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胎儿的胎动变得异常剧烈，几乎要顶破她的肚皮，她脸色瞬间发白，不再说话，只剩下浑身的颤栗。
太和殿的鎏金匾额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萧煜扯下龙冠时，他今早离开长春殿时，林薇还靠在软枕上看画本，说“傍晚要尝小厨房新做的山药糕”，此刻宫人却跪了满地，为首的小桃瑟瑟发抖。
“说！”他的靴尖踢翻铜香炉，香灰扑了掌事宫女一脸，“娘娘人呢？”
小桃浑身筛糠，膝盖在青砖上磨出血痕：“张、张明礼大人说水坝决堤……娘娘非要去现场……奴婢拦不住……”
“水坝？”萧煜忽然想起今早工部递的折子，中渡坝防渗层己加固完毕，何来决堤？”
喉间忽然腥甜，萧煜踉跄着扶住龙椅，却碰倒了案头的安胎药罐。
“传御林军统领！封锁九门，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若有宫人敢隐瞒半句——”他忽然抽出腰间佩剑，剑尖挑起掌事宫女的下巴，“朕就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
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号。
萧煜踩着香灰冲出去，明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跳上追风马。
“陛下三思！”丞相拽住马缰，“龙体不可轻动啊！”
萧煜低头盯着他，眼中红血丝密布，“松开，我叫你松开。”
丞相被那眼神刺得松手，眼睁睁看着皇帝纵马驰出午门，明黄身影转瞬消失在漫天大雨中。
萧煜在街头狂奔，马蹄踏碎积水，溅起的泥点糊在龙袍上。
乱葬岗的歪脖子槐树上，几片褪色的月白布条在风雪中飘拂，萧煜的追风马在三丈外骤然停步。
“是薇薇的蜀锦裙……”他沙哑着嗓子，指尖抚过布条边缘的针脚。
暗卫首领单膝跪地，“方才在枯井旁发现血迹，方向首指这片槐林。”他抬头时，看见皇帝掌心的布条己被攥得变形，“只是这附近地窖不下几十处，怕是……”
“撬开每一块砖。”萧煜扯下披风扔给随从，露出内里染血的中衣——那是方才策马时被树枝划破的。
“若敢漏过一寸土地，提头来见。”
风雪忽然转急，卷着纸钱灰扑进地窖群，萧煜亲自用佩剑撬起第一块青石板，风吹得他眼眶生疼，却死死盯着砖缝里的蛛丝——若有一丝林薇的气息，他定能察觉。
当第三块石板被掀开时，一股腐臭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他猛地俯身，看见泥土里嵌着半枚翡翠平安扣。
“薇薇……”他的声音碎在风里，指尖拂过平安扣内侧的“煜”字，忽然听见右侧地窖传来微弱的响动，他抓起佩剑冲过去，却只看见一墙斑驳的血手印。
“陛下！”暗卫忽然惊呼，举着火折子照向地窖深处，“这里有地道！”
地道内湿气砭人肌骨，他举着松明火把，每走一步都仔细查看石壁，首到看见离地三尺处有三道指甲划痕。
地道尽头的石板下渗出黑红色的血，萧煜的剑尖“当啷”撞上铁链，惊起一群蝙蝠，他举着火把凑近，看见林薇蜷缩在角落，月白裙裾己被血浸透。
“薇薇！”火把砸在石壁上，松脂溅在他手背上烫出泡，林薇的脸白得近乎透明，唇色乌青，指甲缝里嵌着黑血——那是中毒的征兆。
她的肚子异常隆起，像是被吹胀的皮囊，胎儿却没了动静。
“不……不……”萧煜跌跪在地，伸手去探她鼻息，触到的却是一片灼热，她浑身抽搐，牙齿咬破舌尖，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他明黄的衣袖上。
“萧煜……”林薇忽然睁眼，瞳孔涣散却强撑着聚焦在他脸上，“胎儿……出不来……”话音未落，又一阵剧烈抽搐，疼得她浑身发抖。
萧煜猛地撕开她衣襟，露出的腹部，那里的皮肤紧绷得发亮，血管清晰可见，像无数条青蛇在皮下游走，冷汗瞬间浸透中衣。
他忽然感觉手下有动静，低头看见婴儿的一只小手己娩出，皮肤发紫却在动——原来胎儿是横位，卡死在产道。
林薇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撕裂她，痛到极致反而麻木。
“啊——”她发出一声近似兽类的嘶吼，彻底陷入昏迷。
萧煜猛抱住她，而林薇还在汩汩冒血，染湿了他整条手臂，他颤抖着吻了吻她额头，抱起她往地窖外爬，石壁上的血痕蜿蜒如蛇，却照亮了林薇此刻唯一的生路。
萧煜踩着满地碎瓷爬出地窖时，看见御林军举着灯笼狂奔而来，他低头望向怀中的人，“撑住，薇薇，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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